確定了時空,,沈君諾憑借著記憶中的路線,一路狂奔跑回江陽縣第一高級中學(xué)家屬院,。
停在一座小院前大口喘著粗氣,,因為緊張也因為期待,心臟咚咚作響,。
這座和左鄰右舍一模一樣的兩層小院,,是縣一中在90年代初建起的集資房,沈君諾一家住進(jìn)去后再沒搬過家,。
只不過現(xiàn)在院門上的漆色看起來新了一些,。
緊隨其后的鄭道差點撞上急停的沈君諾,。
“怎么不進(jìn)去?”鄭道好奇道,,然后像回自己家一樣推開了院門,,率先走了進(jìn)去。
如夢初醒的沈君諾穿過門洞跟了進(jìn)去,。
此刻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但見院內(nèi)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趴在一張椅子上,,就著晦暗的光線正埋頭寫著什么,。
女孩聽見院門打開的聲音,抬頭看向兩人,,然后皺眉道:“哥,,你還沒找后勤蘇主任說情么?停電一個禮拜了,,我的作業(yè)都沒辦法寫了,!”
沈君諾呆立在女孩身前幾米處一動不動。
這時女孩才看到沈君諾黑紫的眼眶,,她像個小大人般地嘆了口氣“又和人打架了呀,,沈君諾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吶......”
小女孩說話時的模樣和語氣都像極了沈君諾母親年輕時。
說完她鼓著腮幫子瞪了沈君諾一眼,,撅著小屁股抱起凳子,,走進(jìn)了客廳。
女孩把帶進(jìn)客廳的矮凳放在一個組合柜前,,然后站了上去,。
在柜子上方摸索了一陣后,女孩兩手顫顫巍巍地抱了一個鐵皮盒子,,小心翼翼地跳了下來,。
出了屋門,進(jìn)了院內(nèi),,看著仍傻呆呆站著的沈君諾,,女孩命令道:“坐這兒......”
女孩指了指剛才她用來寫作業(yè)的椅子。
沈君諾如同一具木偶,,機械地坐了下來,。
女孩蹲下在鐵皮盒內(nèi)翻出一瓶紫藥水,又找到棉棒沾了藥水,,然后起身站在沈君諾面前,。
“忍著點哦......”棉棒擦拭眼窩的動作很輕柔。
女孩一邊擦藥水,,一邊嘟著小嘴對擦拭過的傷口輕輕吹著氣,。
沈君諾直勾勾地盯著眼前地小人兒,,忽然一顆淚珠毫無征兆地從眼角滑了下來。
眼淚嚇了小女孩一跳,,趕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呀,,我弄疼你了么?”
沈君諾卻忽地一把抱住了女孩,,澀聲道:“伊諾......你也在這里啊......”
仿佛是經(jīng)歷了多少遠(yuǎn)闊河山,,才從嗓子眼里擠出來這么一句。
名叫沈伊諾的小女孩卻錯愕地從沈君諾懷里扭過頭,,擰眉質(zhì)問鄭道“阿道哥,,說了多少次不讓你們打架了!你看,,這次我哥被打哭了吧,。”
沈伊諾‘惡狠狠’的質(zhì)問,,讓鄭道臉面有些掛不住,。丟下一句“我去找猛哥”就跑出了沈家小院。
失去了攻擊目標(biāo)的沈伊諾從沈君諾懷里掙脫,,望著哥哥的一只熊貓眼,,心疼又無奈地嘟囔道:“我又沒罵你,哭什么呀,,真是的......”
天邊最后一抹余暉斂去,,黑暗徹底籠罩了縣城。
家家戶戶陸續(xù)亮起了凈白或暖黃的燈光,,忙碌了一天的人們也都各自歸了家,。
男人爽朗的笑聲,老人喊仍在巷子中結(jié)隊瘋跑的孩子們回家吃飯的叫聲,,以及鏟子和炒鍋磕碰在一起‘盯盯咣咣’的聲音,,讓沉寂了一天的一中家屬院再度熱鬧起來。
除了黑燈瞎火的沈家小院,。
沈君諾在客廳坐下后,,目光就再未從妹妹身上移開分毫。
沈伊諾點上蠟燭安靜地坐在哥哥對面,,直到鄰居家飯菜的香味飄進(jìn)昏暗的客廳,,沈伊諾的肚子里‘咕、咕’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癟癟的小肚子,沈伊諾偷偷瞄了哥哥一眼,,發(fā)現(xiàn)對方仍在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不由擔(dān)憂起來,。
‘難道哥哥腦袋被打壞了?’
“有人么,?”忽然傳來的一聲粗魯吆喝打破了小院的平靜,,兄妹兩人急忙走到院子里。
“你媽還沒回來,?”來人無禮地用手電在沈君諾兄妹倆臉上照了一下,,隨后不滿地說道。
沈君諾暫時搞不清狀況,,便不動聲色地借著鄰居家透過來的燈光打量起來人,。
這人50歲上下,言語間透著不耐煩,。
沈君諾在腦海中搜尋一遍,,一時沒找到關(guān)于對方的記憶。
沈伊諾似乎對來人有些畏懼,,不自覺地扯住了哥哥的衣角,,等了半天不見哥哥開口,只能鼓足勇氣說道:“蘇伯伯,,我媽媽說年底就有錢.......”
“誰能等你們到年底,?”蘇主任揮手打斷了沈伊諾的話“整個家屬院就等著你們家了,你們要是沒錢辦證學(xué)校就把房子收回來了,,反正你媽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一中的老師......”
“憑什么收房子,!”平時冷清的小院里,今日格外熱鬧,,又一道聲音響起,。
背光的門洞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個子不高,,但身材敦實,,渾身透著股子力量感。
蘇主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當(dāng)看清少年的面容后,,語氣中多了一分厭惡“憑什么?憑他們家住的是學(xué)校的集資房,,這種產(chǎn)權(quán)的房產(chǎn)證要所有戶主一起辦,,差一家都辦不了,現(xiàn)在就他們一家不交契稅,,所有人都得等.......”
其實沈君諾從少年走進(jìn)門洞的第一秒就注意到他了,,甚至還注意到和他一起走進(jìn)來的是鄭道,但也許是看到院內(nèi)的情況太復(fù)雜,不愿趟渾水的鄭道在門洞陰影里稍一駐足又跑走了......
“那也不能收房子,!”少年嘴拙,,反駁不了蘇主任,便上前一步逼近了對方,。
“你想干什么,?”
少年不講理卻滿是侵略性的舉動驚的蘇主任連連后退。
想到少年這些年辦過的莽撞事,,蘇主任一陣心虛,,但礙于自己的身份又色厲內(nèi)荏地喊道:“王猛你別跟這兒犯渾啊,你敢動我一指頭,,你家和沈君諾家都他媽給我從家屬院滾蛋,!”
‘王猛?’沈君諾驚訝地看著眼前昂揚火爆的年輕人,,實在無法和幾個小時前剛見過的那個委頓諂媚中年人聯(lián)想到一起,。
王猛不愧名字中的一個‘猛’字,被蘇主任言語一激,,一握拳就要動手,。
一直默不作聲的沈君諾結(jié)合著零星的記憶,基本搞清楚了狀況,,急忙沖上前抱住了王猛,。
房產(chǎn)契稅這件事,本就是自家拖了學(xué)校辦房產(chǎn)證進(jìn)度的后腿,。不說蘇主任態(tài)度好壞,,但如讓他自家院子里挨了揍,這事就真不好解決了,。
“早晚坐牢的東西,。”
年老力衰的蘇主任對王猛忌憚,,便像個長舌婦般一邊咒罵,,一邊后退著準(zhǔn)備從沈家小院逃離。
昏暗中,,卻不小心被什么動西拌了一下,,撲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去而復(fù)返的鄭道剛好走到他身邊,,連忙彎腰去攙蘇主任“蘇伯伯不礙事吧,?你們倆怎么跟蘇伯伯說話的!伯伯都50歲了還整天為學(xué)校的事跑東跑西的容易么,!”
鄭道義正言辭地呵斥沈君諾和王猛,。
王猛一瞪眼還要上前,沈君諾卻悄悄在背后輕拍了他一下示意稍安勿躁。
“都是十幾歲的孩子,,你們倆看看人家阿道多懂事,?!?p> 蘇主任被鄭道從地上攙起來,,看到王猛不再像剛才那樣暴躁,稍微從容了一點,。
蘇主任今天遇到混不吝的王猛,,還好鄭道給了他臺階,心中對后者多少有些感激,。
但沈君諾卻辛苦地把一絲笑意憋了回去,,剛才他可是看得清楚,蘇主任絆倒摔跤就是鄭道那小子從背后伸了一腳,。
“蘇伯伯,,您辛苦?!编嵉缽囊赶鲁槌鲆粭l香煙,。
“你這是做什么?”收禮的事蘇主任從不拒絕,,只是有些意外,。
“這是我爸讓我拿給你的,他一直很尊敬您這個為了學(xué)校奉獻(xiàn)了一生的老大哥,!”鄭道把香煙塞進(jìn)蘇主任懷里,,笑嘻嘻說道。
“呵呵,,這個老鄭也是太客氣了.......”蘇主任半推半就,,其實心中也明白這條煙絕不是鄭道父親給的“你小子有什么事說吧?!?p> “嘿嘿”鄭道一笑,,這才湊近蘇主任小聲道:“伯伯,君諾兄妹兩個都是學(xué)生晚上還要寫作業(yè),,一直停他家的電也不是個事.......您看看能不能先把電.......”
蘇主任這次更感意外,,認(rèn)真地看了看鄭道,再轉(zhuǎn)頭瞅了瞅唬著臉的王猛,,然后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你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有辦法誰愿意難為你們,,但辦房產(chǎn)證是件大事,。”蘇主任沉吟一下“這樣吧,我自作主張再等你家一個月,,到時7000塊錢的契稅必須交上來,,要不然學(xué)校就要采取行動了!”
蘇主任走后,,幾人仍站在院內(nèi),,沈君諾忽然問鄭道“你剛才跑回家偷煙了?”
“嗯,,別忘了給我報銷煙錢,,要不然給我老子發(fā)現(xiàn)少了煙,我又得挨揍,?!编嵉酪荒ū亲樱首鞑辉谝獾卣f道,。
“給,,一共就這么多?!鄙蚓Z從口袋里翻出一塊七毛錢,。
“滾!”鄭道一把把沈君諾遞錢的手打開,。
“哈哈哈哈~”
幾人默契地同時笑了起來,。
笑聲中,忽然光明大作,,黑了一個禮拜的小院終于來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