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亮起來的院子里,,沈君諾終于能看清身旁的壯實少年,。
寬闊的水桶褲上印著‘HOT’字樣,,上身的肌肉繃緊了流星花園F4的無袖T恤,,淡黃長發(fā)蓋了半張臉,。
濃郁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風(fēng)撲面而來,,18歲的王猛就差沒在臉上寫‘失足青年’或‘古惑仔’了,。
“猛哥,,阿道,。”恍如隔世的重逢讓沈君諾露出了笑容,。
“嗯,?”王猛。
“咱仨數(shù)你最小,,憑啥只喊猛哥不喊我哥,?”鄭道不滿道。
沈君諾笑的更開心了,,看著眼前讓喊哥的毛頭小子,,克服心理障礙后才認(rèn)真地開口“猛哥,道哥,,謝了,!”
不管是不是有意為之,但王猛和鄭道剛才一黑一紅,、一打一拉的確給沈君諾爭取了一個月時間,。
“做事要講究策略,不能一味蠻干,?!编嵉礼R上擺出了前輩的架子。
而王猛繼續(xù)繃著一張憨厚黝黑的臉龐,,不太習(xí)慣沈君諾如此客氣,,便岔開了話題“今天劉瑞帶人打你們了?”
王猛指著沈君諾的黑紫眼眶道,。
“嗯,,不過......”
“是啊,劉瑞今天在網(wǎng)吧門口埋伏我們,?!辈坏壬蚓Z說完,鄭道咬牙切齒地插嘴道,。
“走,,我?guī)銈z去找他。”王猛不啰嗦,,單刀直入,。
“哥!”一直站在屋門口的沈伊諾,,小手緊緊扣著門框,,一臉緊張地望向沈君諾。
沈君諾回頭給了妹妹一個‘放心’的笑容,,才對王猛道:“猛哥,,來日方長,今天我先陪伊諾,?!?p> “那好,以后有機會,?!蓖趺鸵膊辉賱瘢f完就往院門走去,。
干凈利落,,不婆婆媽媽是他的一貫作風(fēng),。
王猛原名王夢,,因為嫌原名太娘,16歲后拿了戶口本去派出所改了名字,。
王猛的母親在他四歲時不告而別,,父親是一中后勤職工,好酒,。
有年冬天,,飲酒誤事致使學(xué)校的鍋爐爆炸,雖然沒有導(dǎo)致人員受傷,,但這次事故卻直接讓王猛父親丟了工作,。
當(dāng)時開除王父的就是蘇主任,這也是王猛一見蘇主任就炸毛的重要原因,。
王父南下打工后,,剛剛十幾歲的王猛脫離了唯一的羈籠,整日里再街面上廝混,,他是一中子弟里唯一一個初中畢業(yè)后沒再繼續(xù)念書的,。
也許是因為王猛和沈君諾相似的家庭情況,沈君諾中學(xué)時代沒少受王猛關(guān)照,,只是前世沈君諾在讀大學(xué)時聽鄭道講起過,,王猛因為酒后和人毆斗,失手致人重傷,。
剛剛蘇主任那句‘早晚坐牢的東西’聽起來像一句惡毒詛咒,,但卻一語成讖,。
一時沖動毀己一生,關(guān)于人生道路選擇的警示,,慘烈至此,。
“猛哥?!?p> 沈君諾喊住已經(jīng)走到院門的王猛“吃了晚飯再走吧,。”
“好??!君諾燒菜很好吃的?!庇质青嵉?,眉開眼笑地替王猛應(yīng)下了。
沈君諾燒菜的技術(shù)是被逼出來的,,沈媽媽前幾年去省會創(chuàng)業(yè),,兩三個月才回來一次,沈君諾領(lǐng)著妹妹吃遍所有品牌的方便面后終于開始嘗試燒菜,。
這么幾年下來,,整治一桌家常菜已不在話下。
涼調(diào)熱炒四個小菜不過半個小時的事,,四人坐在餐桌前頭十分鐘話沒講一句話,,只顧往嘴里刨飯。因為蘇主任的到來,,此時已經(jīng)晚上八點,,幾人都餓得不輕。
小院里平日里都是兄妹兩個,,已經(jīng)好久沒這么熱鬧過了,。
雖然這個時間節(jié)點發(fā)生的事,沈君諾在前世已經(jīng)體驗過一遍,,但相隔二十年,,中間的具體細(xì)節(jié)他早已記不清楚。
沈君諾有意無意的從話癆鄭道嘴里套著話,,才知道今天上午剛剛結(jié)束軍訓(xùn)匯演,,明天是高一正式開學(xué)的第一天。
三人說著話,,沈伊諾卻已經(jīng)收拾起了餐桌,。
七八歲的孩子,身高力氣都未長足,沈伊諾抱著一摞碗筷,,吃力地往和她差不多齊平高的洗碗水槽里放,。
“你干啥?我來”沈君諾追到廚房從妹妹手里接走碗筷,。
“不都是你做飯我刷碗么,。”沈伊諾看著大驚小怪的哥哥,,納悶道,。
“以后你只管吃?!鄙蚓Z把沈伊諾趕出了廚房,。
沈伊諾覺得哥哥今天很奇怪,眼珠一轉(zhuǎn)急忙跑進(jìn)了臥室,。從脖子上取下掛著鑰匙的鞋帶,,打開鎖著的抽屜把里面大大小小的鈔票點了一番,發(fā)現(xiàn)哥哥沒有偷錢以后她才放心地回到了客廳,。
“大人說話你來干什么,?”正在聊著這屆新生哪班美女更多些的鄭道,看到沈伊諾坐在沈君諾旁邊,,想把小丫頭轟走,。
“切,你以為我想聽哇”小丫頭傲嬌地甩了甩兩只小揪揪辮,,然后指著沈君諾命令道:“把衣服脫下來,,我去洗?!?p> 沈君諾還穿著軍訓(xùn)時的迷彩服,因為下午挨打,,衣服沾了不少泥土,。
“還洗什么啊,這么丑的衣服,,軍訓(xùn)結(jié)束誰還穿,。”鄭道嫌棄地扯扯自己肥大迷彩服,,不滿地說道:“學(xué)校也真夠黑的,,就這樣的衣服收我們50塊?!?p> “不貴,,商店賣55。”半天沒說話的王猛道,。
他在一家汽修廠上班,,身邊很多同事把耐臟結(jié)實的迷彩服當(dāng)做工裝穿。
“別說55了,,5塊我都不要.......”
正吐槽的鄭道看到若有所思的沈君諾皺著眉頭,,以為對方在為一個月后7000塊錢契稅的事發(fā)愁,便識趣地閉了嘴,。
突然的安靜卻讓沈君諾忽然抬頭盯著鄭道“你的迷彩服以后不穿了么,?”
鄭道一愣,不過還是馬上回答:“是啊,?!?p> “要是給你10塊錢你賣不賣?”沈君諾緊接問道,。
“賣,,別說十塊,5塊都能包宿了,,還能.......”
“猛哥”沈君諾打斷鄭道無意義的啰嗦,,轉(zhuǎn)頭對王猛道:“猛哥,9成新的迷彩服25塊賣你們廠里的工人,,你覺得有人要么,?”
“有!”
王猛隱約猜到了沈君諾的想法,,非??隙ǖ攸c了點頭。
腦子絕不笨的鄭道也明白了沈君諾的想法,,‘騰’從座位上跳起來“短平快,!這個生意能干!”
沈君諾瞄了一眼手舞足蹈的鄭道,,卻不像對方那么興奮“本錢呢,?咱們這屆1700多新生,就算只收1/3也要近6000塊錢,,你能拿出來,?”
被潑了一盆冷水的鄭道坐回板凳上,囁嚅道:“我哪有那么多錢......”
“我有100,?!?p> 王猛從屁兜里扣出一團皺成一堆的零錢,豪氣干云地拍在了餐桌上,。
王猛作為學(xué)徒,,每月也就300塊錢工資,,他整天在街面上廝混也需要不少花費,能攢下一百塊已經(jīng)讓沈君諾相當(dāng)意外,。
受了豪爽的王猛刺激,,鄭道吭哧半天才吐口“我家里還放著500塊錢壓歲錢,不過還得買條煙給我爸放回去......”
“等做完這單再買煙,?!笨此粕塘康脑挘蚓Z卻說得不容置疑,。
“那也差的多啊,。”雖然覺得是個好生意,,但真借到自己的錢了,,鄭道又開始心疼起來。
沈君諾緩緩看向了沈伊諾“伊諾,,家里還有多少錢,?”
用胳膊支著臉頰,昏昏欲睡的沈伊諾‘噌’一下清醒了,。一把攥緊脖子里掛著的鑰匙,,警惕地看著哥哥“沒了,沒多少了,,那些錢都是媽媽留給我們的生活費,,不能動!”
沈君諾無奈“猛哥,,能不能先收點定金,,過兩天再給人家把衣服送過去?”
“不好辦,?!蓖趺蛽u頭。
“君諾,,我知道誰有錢,。”鄭道忽然一拍腦門“陳懷瑾,、陳可人是個小富婆!不過做事要講究策略,,怎么能從你這個青梅竹馬哪把錢借出來,,就需要想個好辦法了......”
鄭道喊出的名字讓沈君諾稍稍有些恍惚,這個名字曾經(jīng)在他的青春中參與程度極高,。
陳懷瑾和沈君諾同歲,,‘可人’是她的乳名,。
兩人的父親是大學(xué)同學(xué),兩人母親是閨蜜兼‘前’同事,。甚至沈君諾父母的結(jié)合都是陳懷瑾父母做的媒,。
這樣的兩個家庭,在相對閉塞的小縣城自是十分親密,。
兩人也是相伴著長大的,,小時候共吃一碗飯,同睡一張床是常有的事,。
但后來沈家出現(xiàn)變故,,而陳家順風(fēng)順?biāo)瑑杉抑g慢慢就橫亙了一種叫做‘階級’的東西,。
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卻時刻磨損著人與人之間的情誼。
再后來順其自然的,,兩家聯(lián)系越來越少,。沒有誰去刻意這樣做,只是下意識地想要待在自己舒服的社會區(qū)間,。
最后,,只偶爾從旁人口中聽得對方只言片語的消息,然后唏噓一句桑海滄田,。
照前世軌跡,,陳懷瑾明年就該轉(zhuǎn)校去省城了。
晚上十點半,,鄭道和王猛離開后,,沈君諾簡單地收拾了客廳后來到沈伊諾的臥室。
小丫頭即使睡著了,,依然皺著眉頭,,像是一直在擔(dān)憂著什么。
沈君諾輕輕取下妹妹頭上綁著辮子的橡皮筋,,黃色橡膠皮筋,,最便宜那種,5分錢一個,。
床邊的塑料涼鞋擺的整整齊齊,,粉色的涼鞋,鞋攀斷過一次又火燎后重新粘在了一起,。9月初,,涼鞋已經(jīng)顯的有些不合時宜。
沈君諾溫柔地幫沈伊諾撫平了皺著的眉頭,,怔怔坐在床頭,。
就像不知道母親何時從溫婉堅韌變的尖酸刻薄一樣,,沈君諾甚至記不起本該天真無憂的妹妹從何時變得這么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