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秋天一直到冬天的三個半月里,，營地每晚都會受到活物的侵襲，人們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無聲無息的聲音和沒有感覺的觸摸,，但那些不可感知的影子依然吸取了士兵們的活力,，讓他們白天沒有任何力氣作戰(zhàn)。好在敵人并沒有趁機進攻,，因為他們也遭遇了同樣的麻煩,，雙方似乎都察覺到了對方的難處，默契地決定白天睡覺,，晚上各自派出一小撮人相互騷擾,，動物們習(xí)慣了晝伏夜出，戰(zhàn)馬條形的瞳孔開始變寬,，泛出幽暗黑光,。輕松的氣氛讓時間過得很快，騎士們騎著馬給女人跳舞,，掌旗官已經(jīng)默許不愿光顧軍妓的男人們私下交合,，有的俘虜被交換回自己的陣營后又再次被俘，很快又被交換回來,，反復(fù)了許多趟,，光榮而英勇，終于，在海面被全部凍結(jié)的前一天,，軍隊決定撤離。
回程的船上沒有紀(jì)堯姆,，沒有費爾南,，沒有伊盧特人，沒有朗香,，大學(xué)生在這段閑暇的時光里幾乎沒有記下什么有意義的事情,，唯一值得紀(jì)念的是國王死了。艦隊離開港口后,，從人們身上不停掉落的沙粒被海風(fēng)吹走,，一直陪伴他們的活物也不見蹤影，夜里,，士兵們失去了習(xí)以為常的侵?jǐn)_而無法入睡,，他們祈禱活物能從影子里鉆出來，繼續(xù)給自己講聽不見也聽不懂的故事,，但得到的回應(yīng)只有狂風(fēng)呼嚎,，給不熟悉大海的人以警示。艦隊跨過無眼鬼魂游蕩的海域,，繞過卡呂普索和斯庫拉引起的旋渦,，弩手和騎士們合力殺死了一群飛翔的海龜，就在船上的人能清楚看見港口翻涌的迎接者也能清楚看到自己時,，暴風(fēng)雪和巨浪不顧一切反對把其中十八艘船盡數(shù)吞沒,，并且禁止岸上的圍觀者施以救援，主給凱旋歸來的英雄們開了個玩笑,，收回了假裝賜給他們的陸地,，只有幾份經(jīng)卷殘頁漂到岸邊，好在隨營記錄者沒有死,，否則無人整理他混亂的手稿我們今天將不會看到這個故事,，飽受折磨的國王遺骨從海上被撈回來，終于在受主助佑的土地上得到長眠,。
費爾南在秋天涼爽的夜里看到那些渾身漆黑,，肉翅上長著兩只棕黃大眼的活物后，立刻做了他最擅長的事情---逃跑,，這讓他幸運的免于死在寒冬的暴風(fēng)雪中,，二十一年后費爾南還會有另一次不可思議的幸運，也將因此花光他所有運氣,。在營區(qū)的最后一個傍晚,，費爾南因為下巴腫脹不得不用手托著腮幫吃飯，煮腌魚麥糊的廚師看見后模仿前者用手掰自己的下頜，還皺緊眉頭嗖嗖吸著口水,，惹得人們一陣哄笑,。“你們倆就像兩只戈爾,?！币粋€沉默的負傷老兵說，詞語古怪的發(fā)音讓聽者不寒而栗,。老兵二十一年前跟隨國王來到過東方,，在不敗的圖特摩斯三世曾經(jīng)飲水的河邊用驢腮骨殺死了九百九十八名敵軍，僅留下兩人回去通風(fēng)報信,，尸體堵塞了河流入?？冢屔嫌芜B續(xù)多年發(fā)生洪澇,，他俘虜過無數(shù)敵人,，也曾多次被俘，痛恨他但敬畏他的柏柏爾人把他奉為上賓,，他在通曉異教徒的文字和傳說后仍拒絕改宗,，又過了數(shù)年才被贖回，得以結(jié)束牢獄生涯返回格羅尤謝,，他熟識的這些神秘而憂郁的東方知識,，大陸上的人得再等五百年才能從安托萬·加蘭的翻譯里得知。
“那是一種沙漠里的魔鬼,，像盜墓的強盜一樣,。”人們收斂起笑聲聽老兵講話,，“還能變成一種丑陋的狗,，趴在地上走路，它們的臉頰腐爛得只剩幾根筋絡(luò),，吊著長滿骨刺的頜骨,，因為臉和下巴都沒有肌肉，沒法嚼東西,，只能用手掰動頜骨一點一點撕扯尸塊囫圇吞下,，不過大部分肉和血都從它沒封口的喉嚨里漏下來，所以它們總是瘦骨嶙峋,，一直在挖新的尸體,。”人們開始試著用手控制下頜進行艱難地咀嚼,，終于懂得自己健壯口腔的美好,，就不再嘲笑費爾南了,。
在營區(qū)篝火剛被熄滅，灰燼上散發(fā)出的青煙還很刺鼻的時候,，那些活物從洞穴里醒來,，拔出嵌進巖壁的翅膀，順著這股新鮮氣味的源頭飛去,，很快就找到了還沒有困意的士兵,，竊竊私語變成一片大亂，人們以為是敵人來襲,，缺乏經(jīng)驗的新兵和農(nóng)民抓起身旁稱手的東西摸黑揮舞，他們的武器什么也沒有碰到但斷肢卻遍地都是,，讓費爾南在逃跑時幾次滑倒,，驚恐中，一個還沉迷在睡前故事里的人大叫“戈爾來啦,！戈爾來啦,！”人們這才明白他們正因之前的不敬舉動而被魔鬼大加報復(fù)，都急忙丟掉武器捂緊自己的嘴和喉嚨,，以免被戈爾搶走下巴,。活物們看不上費爾南淤青紅腫的下巴,，沒有對逃跑者窮追不舍,，這讓費爾南能專心于腳下步伐，和逃離牧人隊伍那次漆黑里的豪賭不同,，新月旁邊的巨星像一顆燃燒的心臟,，同月亮一起給沙漠帶來均勻的冷光，地上連一點影子都沒有,。費爾南每跑出一千兩百步,，就會看見一團枯球莖向他滾來，隨后舒展粗壯的枝干在原地扎根,，即刻開出兩朵或三朵血紅的小花,，灑下影子給夜行人指路，但受指引者卻認為這是不好的兆頭,，是活物們?yōu)榱艘院笳夷艿阶约憾粝碌膸а獦?biāo)記,，于是連夜碾碎了沿途所有紅花，直到日出前,，遠處冒頭的帳篷群破壞了沙漠與天空間的分割線,，他再也挪不動一步，倒在剛剛開始升溫的沙子上,，第一百朵紅花在他耳邊悄悄開放,。
陽光沿著費爾南的腳印照射到十法里外的營區(qū)上,，驅(qū)趕整夜肆虐的活物離開，騷亂終于平息了,，扈從們在困倦中整理武器和盔甲,，準(zhǔn)備像昨天一樣繼續(xù)重復(fù)一整天等待敵人的儀式，他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夜里被到處亂扔的東西全都回到原位,，武器上沒有一絲血跡,，昨晚沒有一個人受傷，也沒有東西被砸壞,，沙地上連腳印都沒有,，好像人們安靜地睡了一夜，夜里什么也沒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