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官場宴會
“中書侍郎來了,?你來看,,這兩只蝴蝶,,能不能擾亂宮中春色,?”
司馬元顯一身便裝,,正在建康城外別墅的花園里宴飲,,座中除了他的門人清客和一些與他們父子交好的臣子,,還有一群鶯鶯燕燕的歌姬,,正在席間歌舞娛賓,。他最寵愛的一個美人用團扇撲到兩只花色大蝴蝶,拿來給他看。他便擁著美人,,滿臉笑意地問剛剛應(yīng)邀到來的客人——司馬休之,。
休之做出一副恭順的姿態(tài),正向主人躬身行禮,,卻被當頭一問,,心里不免一驚。這是休之當日在宮中對皇帝說的,,竟然已經(jīng)傳到司馬元顯的耳朵里了,?
那天中午,休之與父親懇談了一番之后,,下定決心為國鋤奸,,可第一步卻是要與奸臣父子虛與委蛇,謀求高官,,最好能掌兵權(quán),。于是便開始刻意討好司馬元顯,他打開譙王府庫,,從中取出一件件曠世珍寶,,再加上一封封語氣謙恭的書信,流水一樣送到丞相父子和其他一些有名望的大臣府上,。司馬道子和司馬元顯父子見那些寶物,,光彩奪目,珍貴異常,,就笑納了,。今天無事,司馬元顯在別墅舉行宴會,,也給司馬休之下了帖子請他來參加,,算是有來有往。
司馬休之面對元顯的試探,,不動聲色,,當下笑道,“蝴蝶飛舞于花間,,促織幽鳴于草澤,,確實擾人耳目,動搖心旌,,不過倒也更顯得春意盎然,,令人心醉?!?p> 元顯自然知道,,休之當日被皇帝叫進宮中只是看他們斗蛐蛐,,并無什么密謀。他聽休之暗示這一點,,便爽朗地笑了,。
“侍郎年紀輕輕,怕什么心旌動搖,?難道你要做和尚去?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否則有何意趣?快坐,。來人,,上酒!”元顯等休之坐好,,又說道,,“我與令兄尚之是同窗,我們脾氣相投,,十分友善,,可惜他竟仙游了。如今見了你,,倒叫我想起他來,。”
“幾位先兄一走,,家父母都十分傷心,。”
司馬元顯又安慰似的笑道,,“令兄弟面目相似,,也一般仁義和孝,好習武藝,。芝蘭玉樹遍生于庭,,足以起振家聲。譙王好福氣,?!?p> “侍中大人謬贊了。卑職不過中人之資,,遠不及先兄,。父王總對我說,要多向侍中大人討教,?!?p> 元顯端起了一杯酒喝了,,斜睨了休之一眼,臉上露出猜疑的笑容,。他直覺認為司馬休之不是一個軟骨頭,,怎么這么快就繳械投降?難道只是為了前途,?不過,,他懶得費心思在這樣一個小人物身上,不管休之是真心也好,,還是假意,,只要他公然投靠了,這就行了,。至于用不用他,給不給他前途,,那要看他自己的心情,。
驃騎長史謝重年紀五十多歲,長著一副白面孔,,面帶笑容,,端起一杯酒道:“今日美景良辰,滿座除了老朽,,皆是青年才俊,,可喜可賀。老朽敬中書侍郎一杯,?!?p> 休之想,此人出身陳郡謝氏,,年紀,、資歷皆高于元顯,卻也來捧場,,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心里實在瞧不起他,卻忙端起酒杯,,起身笑道:“長史折煞晚輩了,。晚輩初入官場,還請長史多多指教,?!?p> “指教不敢當,有侍中大人在,,老朽豈敢多言,。哈哈,,不過,要論詩詞詩曲賦嘛,,老朽倒頗有心得,。”謝重說著,,竟然得意地撫著胡子笑了一下,。他雖然出身名門,官位也不算低,,在元顯這里,,倒沒有什么架子。
“長史清雅,,世人皆知?!毙葜`心地恭維著,。
“侍郎剛從京口回來,那是個風花雪月的好地方,。依我看,,不亞于建康。有一家酒樓,,名叫……名叫……望江樓,,不知道還在不在?”
一個人笑道,,“謝長史說錯了吧,,京口人勇武彪悍,慣于打仗,,怎么還有風花雪月,?莫不是您老人家年輕時的風流韻事,小心傳到夫人耳中,?!彼f著,便笑,,引得一座人都笑了,。休之看向他,見他身穿青衫,,手里拿著一把羽扇,,是一個門客的樣子。鄰座有人告訴他,,此人是元顯的一個謀士,,名叫張法順,。
謝重不以為忤,也笑道,,“張先生倒是說準了,,京口的女子聰慧伶俐,妙不可言,?!?p> “到底是京口女子好,還是建康女子好,?若單論侍中大人府上這些美人,,想必天下女人都得失色了吧?!睆埛槻灰啦火?。
聽他們談?wù)摚葜鋈幌肫鹆嗽菩?,不知道他這賢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誰知張法順繼續(xù)問休之道,“敢問侍郎,,京口是男人更勇武些,,還是女人伶俐些?”
休之沒有立刻回答,,禮貌地先笑了一下,。他不知道張法順這話是隨口一說還是另有所指。因為他在京口時,,曾整頓兵備,,招徠流民,創(chuàng)設(shè)了流民營,,這件事是犯朝廷忌諱的,。休之臉上笑著,心里迅速思考一下,,避重就輕地說:“我在京口之時,,忙于府衙公務(wù),民間去得少,,這些世情風俗倒不甚知道,。”
謝重說道:“正是,,正是,,侍郎乃是宗室貴胄,豈能輕易踏足民間,,不過,,市井之地其實也有趣得很,,咱們建康也是一樣,侍郎可多在民間走動走動,?!?p> “晚輩承教了?!毙葜f,。
張法順笑道,“侍郎當時主政晉陵,,自然公務(wù)繁忙,,無暇走訪民間,不過,,聽說侍郎當時納了一名愛妾,,是京口有名的歌姬呀?!?p> “哦,?”元顯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休之多大年紀,,怎么才納了一個愛妾?”
休之沒想到,,這些人竟然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了這個問題,,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笑了笑,。
“侍中大人,,您看,若京口女子聰慧美貌,,侍郎怎么會只納一個進府,?”張法順說。
元顯對張法順笑道,,“休之是謙謙君子,,能學(xué)柳下惠坐懷不亂,你我哪有這個修為,?!?p> 休之尷尬地笑了兩聲,“哪里哪里,,侍中大人取笑了,。美人誰不愛呢,可惜卑職沒有遇到幾個可心的人,。不像侍中大人如此艷福,,令人羨慕,。”
“可惜啊,,可惜,,想來那歌姬必然也是天姿國色,在侍郎眼中,,竟然還算不得可心美人,。”張法順說著,,話鋒一轉(zhuǎn),,“不如將她送到侍中大人府上,交給歌舞師傅們調(diào)教一番再送回侍郎府上,,這樣就更能得侍郎歡心了,。”
這是公然要奪休之的愛妾,,休之一下子握緊了手里的酒杯,,瓷杯如玉,“啪”的一聲輕響,,薄得透光的杯壁被攥出一條裂紋,。
他無論多想升官,也不能用自己的女人上位,。
休之臉色冷酷,,盯著張法順。張法順卻毫不在意,,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休之差點忍不住要大罵張法順無恥,謝重卻接過話頭,,“張先生,,你怎么還沒喝酒倒先醉了。你家夫人管得緊,,不讓你納妾,,你倒好,周圍打聽別人愛妾去了,。被你夫人知道了,,哎呀呀,了不得,,了不得,!”
張法順也不生氣,哈哈笑了起來。眾人都笑,??磥硭麄兌嘶ハ喑靶T了,大家都習慣了,。
這片刻之間,,休之冷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元顯,,見他神色如常,,并不覺得張法順剛才的話冒犯了休之,只是當成日常開慣了的玩笑,。
休之想,,剛才的話,是不是元顯授意張法順來試探他,?難道以往的厚幣卑辭還打動不了元顯,,他們是特意用這樣的方式,來試探他是否誠心投靠,?
眾人笑夠了,,笑聲漸漸停了下來。謝重又說道:“聽說侍郎尚未婚配,,我倒有一門好親事,,不知道侍郎可有意?”
休之想,,果然是連番試探,。“愿聞其詳,?!?p> “就是我的本家侄女,,護軍將軍的幼女,,今年剛剛十六歲,生的十分美貌,,自幼讀書,,針黹女工無一不精。與侍郎年貌相當,,倒是天生一對,。”
休之知道,,護軍將軍謝琰是東晉名相謝安次子,,曾在淝水之戰(zhàn)擊潰前秦軍,功高權(quán)重,雖然謝家如今倒向丞相父子,,但是論資歷,、名望、權(quán)勢,,在朝廷仍然舉足輕重,。若能得到謝家相助,休之想除掉丞相父子,,取而代之,,就事半功倍。再說,,謝家的千金,,也配得上他這個譙王世子。果然是一個良配,。
休之大喜,,拱手道,“多謝長史,!待我回府稟告了父母,,當親自去府上求親?!?p> 謝重自然十分高興,,他看中了休之是宗室貴戚,又是青年才俊,,想為自家多結(jié)善緣,。
這樁婚事,在元顯看來,,倒也無礙,。因為謝家已公開倒向他們父子,謝重更是明里暗里說過丞相年紀大了,,該頤養(yǎng)天年,,支持元顯自任丞相的話。他對謝家放心的很,。如果再用謝家的婚事,,籠絡(luò)住司馬休之,那更好,。于是,,元顯笑道:“恭喜二位了。沒想到今日我這里略備薄酌,,倒促成你們兩家聯(lián)姻,,這是意外之喜,。到時候可記得給我一杯謝媒酒?!?p> 謝重哈哈一笑,。
休之忙說,“多謝侍中大人,?!?p> 元顯大概覺得要顯得親熱一些,便笑道,,“休之啊,,你我都是宗室,本是兄弟,,你若不嫌棄,,可稱我為‘大兄’,不必如此見外,?!?p> “是?!毙葜餍灾t卑到底,。
這一樁婚事談妥,休之仿佛已經(jīng)融入了元顯他們的圈子,,于是賓主之間推杯換盞,,宴會的氣氛更加熱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