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通知時,，麥克還在從火星聯(lián)盟返回的路上。

　　“請即刻趕往新紐約太空城,；關(guān)于本次聯(lián)合艦隊行動,，列文斯基先生將和我一起聽取你的匯報?！?p>　　指令直接來自胡塞里總統(tǒng)本人,。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爺爺為什么對這件事如此上心,？

　　在他看來,，所謂的“聯(lián)合營救行動”雖然動靜很大，最終不過是捕獲了一艘很小的努阿克逃生飛船而已——典型的虎頭蛇尾,，根本就乏善可陳,！

　　再說了，任務(wù)期間他每天都定時上報聯(lián)合艦隊有關(guān)行動,，一份發(fā)給總統(tǒng)府,，一份發(fā)給烏拉爾集團總裁辦，情況盡在老爺子的掌握之中,，這會兒怎么又突然要求他當(dāng)面匯報,？并且連胡塞里總統(tǒng)都要參加？

　　他走進會議室,，發(fā)現(xiàn)除胡塞里之外,，老列文斯基身邊還坐著另外一個人。

　　此人他很熟悉,，名叫李顯,，正式的頭銜是“烏拉爾集團首席情報官”，實際上干的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勾當(dāng)：竊密,、恐嚇,、綁架,、勒索、暗殺…...在集團內(nèi)部,，老爺子常常親切地稱他為“我的黑手套”,。

　　“麥克,，我們?nèi)硕己芟胫?，在這次行動中，聯(lián)合艦隊是不是真地徹底消除了所有的證據(jù),？”

　　他剛坐下來,，胡塞里就迫不及待地發(fā)問。

　　“這個……應(yīng)該是的,。逃跑的小飛船被抓回來了,，那艘采礦船也被炸成了碎片，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照目前的形勢,，努阿克人很難拿出證據(jù)，證明是人類摧毀了他們的飛船,，殺死了上面的船員,。”

　　麥克拿起一瓶水,，擰開蓋子正要往嘴邊送,，此刻卻不得不停在半空中；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快,，不過還是用力點點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臉上笑容依舊,。

　　“你再想一想......行動中有沒有在無意中留下什么努阿克活口,，哪怕只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

　　李顯陰惴惴地追問道,。

　　他索性直視對方的雙眼：“絕對不可能,！飛船完全、徹底地解體了,。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沒有被立刻炸死，那些努阿克人在冰冷黑暗的太空中也一定活不了多久,?！?p>　　他打心里不喜歡李顯說話時的神態(tài)和口氣。

　　“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下面才是我把你招來的目的,?！崩狭形乃够纯瓷磉叺膬蓚€人，“這件事情極為重大,，而且十分機密,，我們必須慎之又慎……”

　　第二天一大早，送別胡塞里總統(tǒng)之后,，麥克走進了李顯的辦公室,。

　　與昨天相比，李顯簡直判若兩人：只見他滿臉堆笑,，握著麥克的手輕輕搖動,，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

　　“歡迎歡迎,！快請坐,！來來來，嘗嘗我這里收藏的好酒,，專門派人去地球上弄的,。你說怪不怪？兩百多年前他們就說地球已經(jīng)不適合人類居住啦,，可是直到今天那里依然出產(chǎn)太陽系里最好的紅酒,。”

　　說完便拉著他坐在沙發(fā)上,，又將一只半滿的高腳酒杯塞進他手里,。

　　“謝謝！要說還是你有辦法,，居然能搞來這么頂級的紅酒,。嗯……此酒味道絕佳！”

　　麥克舉杯輕啜一口,，由衷地贊嘆道,。

　　幾句閑聊過后，他話鋒一轉(zhuǎn)切入正題：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先生能否告訴我,，當(dāng)年列文斯基董事長為什么要帶領(lǐng)烏拉爾集團離開地球？”

　　李顯望著麥克,，臉上笑容依舊,，不過卻閉上了嘴巴，腦子運轉(zhuǎn)如飛：眼前這名中年男人生于公元2355年,，今年剛滿四十八歲,，是老列文斯基最喜歡的嫡系重孫，極有希望成為烏拉爾集團的未來統(tǒng)治者……

　　他決定把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事情還要從二十多年前那場官司說起,。公元2380年8月的某一天,，地球聯(lián)盟最高法院發(fā)來傳票，正式起訴列文斯基董事長,?！?p>　　“這事我知道，當(dāng)時我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在集團太空運輸部工作,，是一名助理航行規(guī)劃師?！?p>　　麥克接過他的話說道,。

　　“那場官司打了整整兩年,，到最后也沒有什么結(jié)果,。所有的卷宗我至今都保留著，沒事兒的時候拿出來翻翻,，還真是挺有意思,。”

　　“既然最終并沒有定罪,，為什么最后烏拉爾集團還是投奔了太空聯(lián)盟,？那個驅(qū)逐令又是怎么回事？”麥克問道,。

　　“這個嘛……你想,，這么大的案子，前前后后審理了兩年多,，最后還是無法給董事長定罪,，地球聯(lián)盟最高法院肯定惱羞成怒。那張開給他老人家的驅(qū)逐令,，就算是為了多少挽回一點顏面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驅(qū)逐令一到,，董事長馬上向太空聯(lián)盟遞交了移民申請,。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愿意屈尊委身于新成立的太空聯(lián)盟,，對方自然是大喜過望,。更何況老人家還明確表示，一旦取得太空聯(lián)盟永久居民資格,，就把整個烏拉爾集團遷過來,。

　　在胡塞里總統(tǒng)——當(dāng)時還只是聯(lián)盟議會的一名參議員——的積極奔走之下，前任約翰尼總統(tǒng)很快簽署了一項行政命令，同意烏拉爾集團發(fā)起的交易請求：以三億聯(lián)盟金幣的價格買下整座‘新紐約’太空城,。

　　如今這里不但是烏拉爾集團總部所在地,，也是整個太空聯(lián)盟中最重要的礦業(yè)、材料和航天器制造基地......”

　　“這正是我一直搞不懂的地方,?！?p>　　麥克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李顯,，看得他心里有點發(fā)毛,。

　　“按理說一張小小的驅(qū)逐令根本就奈何不了爺爺，對吧,？我的意思是,，董事長選擇離開地球，投奔太空聯(lián)盟肯定另有原因——別說你對此毫不知情,?！?p>　　“喝酒，喝酒,?！崩铒@哈哈一笑，“沒錯,，所謂的驅(qū)逐令在董事長眼里不過是廢紙一張,。他老人家活了快三百歲，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大風(fēng)大浪……”

　　他沉吟一下,，仿佛是在斟酌詞句,。

　　“……都是自己人，我也用不著瞞你,。一直以來,，咱們?yōu)趵瓲柤瘓F被人家起訴那是家常便飯；盜竊,、傷害,、詐騙、洗錢……這是輕的,，還有什么謀殺罪,、戰(zhàn)爭罪、反人類罪——真是數(shù)也數(shù)不清,！

　　嘿嘿,，這么說吧，按他們的說法列文斯基先生和烏拉爾集團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犯罪大全,！每隔一段時間我們的董事長大人就會出現(xiàn)在媒體頭條,，有人直接稱他為‘有史以來犯下最多罪行的自然人’,。但是，那些指控對他來說其實都構(gòu)不成真正的威脅,，因為董事長從來沒有親手參與過其中的任何一項,。

　　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證：在他老人家漫長的一生中，不要說人,，列文斯基先生連動物都沒有傷害過,！還有這個你肯定也也想不到，董事長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慈善家,，個人累計捐助總額超過緊隨其后五個人的總和,。”

　　這些其實麥克早就知道,。老列文斯基就是這么個“怪物”,，他肆無忌憚地觸犯法律，但是絕不留下任何把柄,；同時又一擲萬金地花錢,，為自己購買名譽和聲望。

　　“一般情況下,，你不能又做好人,，又做壞人,；不過如果你能像我這樣真的做到了這一點,，你就天下無敵了！”

　　他經(jīng)常這樣教育麥克,。

　　趁他出神的這一刻,，李顯給麥克杯中添上些酒，不緊不慢地說道：

　　“有時候你還真得佩服那幫檢察官,，他們最后還是逮到了列文斯基先生的把柄,，那就是他涉嫌違反‘重生法’。事情顯而易見,，到公元2380年的時候,，董事長已年滿二百九十歲，在‘最多只能重生兩次’的法律限制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活得如此長久,！

　　這絕不僅僅是個法律問題，它同時也是人類這一物種的基本生物學(xué)限制,！原因就在于重生后你只能獲得一個新的身體,，大腦卻還是原來那個大腦！一切現(xiàn)代科技都只能讓大腦的衰老速度變慢,，卻無法令其‘重生’——那意味著一個人的感覺,、知識、記憶等等徹底“清零”，變成一個同時擁有年輕身體和白癡大腦的怪物,！”

　　“其實就算沒有這條法律,，我估計也沒有誰會瘋狂到嘗試第三次重生。道理很簡單：既然大腦已經(jīng)瀕臨死亡,，再年輕的身體又有何用,？對吧？”

　　麥克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是這么個道理。不過,，為了繼續(xù)領(lǐng)取高額退休養(yǎng)老金,，還是有人去黑市上接受第三次重生，反正只要心臟不停跳,，呼吸不衰竭,，你就得算他活著，不是嗎,？”

　　李顯聳聳肩膀,，攤開雙臂做了個無可奈何地動作，繼續(xù)說道：

　　“人活著就什么都有,。尤其是對有錢人來說,，生死之間，天壤之別,。這里面牽涉到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財產(chǎn),、合同、債務(wù),、保險,、繼承……窮人死了當(dāng)然一了百了，可要是富豪死了——你瞧著吧,，麻煩才剛剛開始……

　　言歸正傳,，檢察官們以年齡為由起訴列文斯基先生違反‘重生法’——這可是百分之百的重罪，最輕微的處罰就是永久驅(qū)逐出地球,?！?p>　　“剛才你說驅(qū)逐令下達前這場官司打了整整兩年？”

　　“是??！由此也能看出我們?yōu)趵瓲柤瘓F的實力。律師團那幫家伙絞盡腦汁,，能想出來的辦法全都用上了：要求重新進行立案審查,、證據(jù)復(fù)核時間不足,、審判地點安全設(shè)施不完備、申請改為不公開審理,、提議庭外和解,、被告因病無法出庭……他們竭盡全力，總算把案子拖到了2382年夏天,?！?p>　　“我明白了，拖延的目的自然是為了盡量爭取時間,，好趕在宣判前做好集團整體搬遷的準備,，對吧？別說,，你們還真是夠拼的,！”

　　麥克恍然大悟，沖李顯舉起了酒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聽說，這場該死的官司最少花掉了集團一千萬聯(lián)盟金幣,！折騰到最后,，地球聯(lián)盟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們以7:2的表決結(jié)果，判決將列文斯基先生逐出地球,，即刻生效,。

　　董事長二話沒說，立即率領(lǐng)整個烏拉爾集團,，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地球,。三個月后，就在這里,，新紐約太空城，我們?nèi)婊謴?fù)了營運,?！?p>　　“據(jù)說在法庭上爺爺最終還是認罪了?！?p>　　“庭審時我就在現(xiàn)場,。列文斯基先生的確很有風(fēng)度地承認自己觸犯了‘再生法’，但是他這么做,，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顯的目光變得有些躲躲閃閃,，身體靠向麥克，同時壓低了聲音：“董事長身上藏有無數(shù)的秘密,，這是其中最大的一個,?！?p>　　麥克內(nèi)心波瀾起伏，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他雙唇緊閉,，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李顯，那神情好像是說：“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李顯忽然覺得不自在起來,，有些尷尬地舉起了酒杯：

　　“這種酒在開瓶后四十五分鐘內(nèi)口感最佳,。來，干杯,！嘿嘿嘿嘿,。”

　　麥克也順勢換上一副笑瞇瞇表情：“不管怎么說,，爺爺已是三百多歲的高齡,。這么大一個烏拉爾集團，管理起來自然是特別耗費精力,，我們這些晚輩們都很擔(dān)心他老人家的身體還能不能撐得?。坑帜軗味嗑?？”

　　仿佛是隨口說出的幾句家常話,，卻聽得李顯心中突突直跳。

　　看來麥克已經(jīng)準備好隨時接替老列文斯基,，坐上烏拉爾集團董事長的寶座了,。

　　“我們是好朋友，整個集團里最好的朋友,，是不是,？昨天的會議上爺爺指定我作為太空聯(lián)盟使者，盡快出訪努阿克部落,。你看,，老人家對我一向是絕對信任的，不然也不會將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給來我辦理……”

　　“那是那是,。您就是我們的下一任董事長,，這個……眾望所歸……不單是我，集團里所有人早就盼著您承繼大業(yè)呢,！”李顯急忙說道,。

　　“那你告訴我，老爺子還能活多久,？這么多年來都是由你負責(zé)保衛(wèi)他的安全,，可說是形影不離,！董事長健康狀況究竟如何，我只相信你的判斷,?！?p>　　李顯放下手里的空杯子，用力搓了搓雙手,，上半身微微前傾,，怔怔地望著麥克，臉上忽然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半是揶揄,，半是嘲弄地說道：

　　“董事長已是半神之體。你說他還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