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我又回到這里,。
我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馬達聲溫和而又有力地響著,窗外的一切漸漸被吸入到我的視野,,我之前在電話里聽母親說,,家鄉(xiāng)的很多地方變了。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讓我目不暇接。
我所讀的那所小學,,雖然車子快速駛過,,雖然只是一剎那,可是我記得當年的那個小學,,操場沒有這么大的?,F(xiàn)在看過去,至少被擴大了一倍,,所有被粉刷的墻面仿佛是在炫耀校長拿到了多少的投資,。那些穿著嶄新校服的孩子也沒有在啃著辣條,因為紀律委員一本正經(jīng)地站在門口專門抓去偷買零嘴的學生,。
我記得這條街原本兩邊的田地種著瓜果,,現(xiàn)如今被開發(fā),一棟棟清一色的房子拔地而起,。但房子面前的店鋪卻又風格迥異,,服裝店和小吃店還有珠寶店,真是琳瑯滿目,。
這就像見一位老朋友,,多年不見總會有一些變化。衣著打扮乃至相貌性格,。我用這個比方來形容我的家鄉(xiāng)應該足夠貼切了,。
我本來想給母親打個電話報平安的,想想還是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坐在車里,,貪婪的看著這個城市的變化,不知道怎么了,,雖然跟我沒關系,,但家鄉(xiāng)變得這么好。我的心情竟也荒唐的好起來,。
幾十年前這里還是個一貧如洗的小鎮(zhèn),。我和哥便在這里出生,他早我那么幾分鐘,,遵循太爺爺留下的遺書,,取名陳亮。太爺爺對父親的孩子非常重視,。特地在遺書里寫了自己的遺愿,。然而到了我這里時,命運耍了個小小的詭計,,它在遺書上不動聲色,,巧妙自然地摻了一腳——原來是遺書受潮,密密麻麻地幾行字,,唯獨我的那行,,變得模糊不清,且太爺爺性格孤僻,,臨終前沒有多說什么,。這可為難到了這一家子。母親說:“不如由孩子他爸想一個吧,?!?p> 父親望著窗外,在極遠的地方,,直至地平線,,是連綿的茫茫山坡。遠遠望去,,是純凈的大地顏色,。正直冬天,那里寸草不生,。準確地說,,那些雜草和那些生靈都只不過是沉睡了?;蛟S夢境里是另一個彩色的大千世界,。唯獨冷冷的山坡上可能還有幾株倔強的梅花。父親眼前一亮,興奮地說:“老二就叫陳荒,,怎樣,?”
陳荒,這個聽了令人頓生寒意的名字……
煙癮就在這個時候來了,,很奇怪,,每當我想起那些能讓自己傷心的事情,我就會想來幾根,。仿佛煙能讓消極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滾蛋,。我伸進右邊的褲兜摸了摸那一盒所剩無幾的軟白沙。該死,,應該在上車前多買幾包的,。但是陳荒你別忘了,我緊接著告誡自己,,車上是不能抽煙的,。不要以為現(xiàn)在還是你小時候的那個年代,總有一些無良的人士坐在車上吞云吐霧——而你坐在一旁興奮地聞著那些煙霧,。要是這樣也算煙齡的話,,那我可算是一個老煙民了誒!
不過還好,,我還可以解解干癮,。我拿出軟白沙,用嘴銜住,,然后佯裝是在抽煙,同時用鼻子努力聞煙草的味道,,這種煙雖然價格低廉但是質(zhì)量不錯,,解起干癮來確實爽快。
正是時候,,手機的短信鈴聲打擾了我的雅興,,是陳亮發(fā)來的:你在哪了?你快些回來,,媽等著你呢,。
我哥總喜歡說廢話,我不在回家的車上還在哪呢,?我又不是司機,,不負責踩油門。
所以我沒有理他,,我聞著煙解著干癮,,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驀地想起那個幼年的伙伴,,她在一個早晨,,趴在教室里泣不成聲,。只因她的父親在黑夜里多踩了一會兒油門,沒想到把自己的命也踩沒了,。記憶猶新的是,,那時我遞給她一張紙巾,她哭得梨花帶雨,,說:“我要我爸,,我要我爸?!?p> 后來新學期開始的時候,,她和她的家人出現(xiàn)在開學典禮的現(xiàn)場,她的后爸和老師談笑風生,。
我直言直語,,跟那個女孩說:“你爸對你真好,給你買了新書包和衣服,?!?p> 她看著那時還沒有任何心計的我,咧開嘴笑了笑,,說:“我后爸是大爸在天上派來補償我的,。”
我哇了一聲,,然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卻反過來安慰我,說我的家人都沒來,,可以和她的家人坐在一塊兒,。
不知不覺中,車子漸漸停下來,,司機師傅不耐煩地按了按車喇叭,。
我愣了一下,但又隨即明白過來,。我到家了,。
之前陳亮的短信里說了媽在等我。講真的,,我對母親的印象有點模糊了,,我對她的記憶只停留在微博里的那幾張我替她拍的照片。有好幾年了,,那時她神態(tài)自若地把手放在肚子前,,另一只手優(yōu)雅地扶著石壁。風吹得她長發(fā)的發(fā)梢隨意擺動。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拍下快門的一瞬間,,周遭的野花綠樹都要變成她的襯托。天上的浮云都不忍心淹沒照在母親身上的那一道陽光,。
可是現(xiàn)在呢,?
我看到她就站在那個馬路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風雪衣,。這衣服是嶄新的,,嶄新到就像是一個剛出世的藝術品??伤粋€蒼老卻又不羈的肉體,。
她的體態(tài)勻稱的驚人。這歸功于母親本身就瘦弱,,所以看起來是那么自然而不至于臃腫,。但我知道歲月和勞累吸走了她身上本就不多的脂肪。她站在那,,雙手插進很深的口袋里,。東張西望,然后看到了我,。
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踉踉蹌蹌地走下車——這包真他媽重,,里面還有單位和房東太太送的禮物。她把手從口袋里伸了出來,,“你回來啦,!陳荒?!蹦赣H眼里充滿了喜悅,。她的眼角分布著的皺紋一道一道成為她生命中最深的溝壑。
不是曾經(jīng)被父親一巴掌一巴掌賞出來的淤青,,而是深的無以復加的皺紋。
“恩,?;貋砹税 ,!蔽覒艘痪?。不知為何頓了頓我說出來的話。明明心里也喜悅得溢于言表,,但卻選擇了故作鎮(zhèn)定,。我松開了行李箱的手把,母親接過我的行李箱。
我打開家門進入了客廳,,家里的布置還是這樣的簡約,。客廳與其說是大,,不如說是空曠,,兩臺破沙發(fā),一個茶幾,,一部電視,。
“在那里還好嗎?今年你回來得好早啊,。沒堵車嗎,?”母親說著,而我選擇走向了客廳的沙發(fā),。一頭倒進去,,盡管頭埋進沙發(fā)里,但還是用被悶著的聲音說:“還好,?;貋頃r的司機開車也快,不堵車就回來了,?!?p> “你動車下站以后不做公交嗎,還能走高速,,做出租車多貴……”母親打開其中一個行李箱,,里面就是幾件大衣和襯衫,還有牙刷牙膏生活用品什么的一大堆,?!澳莻€司機打不打表啊,如果堅決不打表那就不打表吧,,也不要和司機吵起來,。像我電話吩咐你的。能回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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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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