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拜訪渡邊淳一后，清水徹沒有從宮部美雪那里收到任何回復(fù)，也無從得知評委們的想法,。

　　不過自己已經(jīng)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剩下的…只能依賴評委們的決斷,。

　　在心里得出這個結(jié)論，清水徹的思緒突然被岸田正明打斷,。

　　“喂,，喂，清水你在聽沒有,？”

　　“什么,？”

　　“一會就要公布直木獎評選結(jié)果了，你小子能不能集中注意力,？”

　　從沉思中抽身,，清水徹左右瞧了眼，發(fā)現(xiàn)兩人正坐在出租車的后座上,，窗外是不斷倒退的港區(qū)景色,。

　　“到哪了？”

　　“剛過六本木,，”岸田沒好氣地回了一聲，看著他神情恍惚,，又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我再說一遍今天的行程,?！?p>　　“麻煩你了?！?p>　　“比起說這個,，我更希望你能給我好好記住?！?p>　　將手上的記事本向前翻了兩頁,，岸田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現(xiàn)在我們先去筑地市場附近的‘新喜樂’料亭,，評委們會在料亭二樓討論獲獎人選,，我們在評委的包間外面等著?！?p>　　“如果沒有獲獎,，那一切就到此結(jié)束,。要是獲獎的話，必須在兩個小時內(nèi)趕到皇居邊上的東京會館,，在那里會舉行獲獎?wù)叩挠浾咭娒鏁?，到時候要發(fā)表獲獎感言并回答記者提問。今天晚上還會有TBS電視臺舉辦的特別節(jié)目,，這個由上井小姐負(fù)責(zé),。大約一個月后舉辦頒獎典禮，還是在東京會館,，到時候會另行通知,。大概就是這些，有沒有問題,？”

　　“問題倒是沒有,，”清水徹?fù)u了搖頭，注意到了他語氣中的浮躁感,，“不過…岸田桑,，你是不是有些緊張？”

　　“哈哈,，緊張,，怎么會？又不是我獲獎,，我為什么要緊張,？”

　　岸田猛地按住了自己抖個不停的腿，又用略顯浮夸的語氣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對了,，獲獎感言準(zhǔn)備好沒有,？這可是要上全國電視的，別一不小心出了洋相,?！?p>　　“早就準(zhǔn)備好了，”沒理會他的伎倆,，清水徹瞥了眼貌似在認(rèn)真駕駛的司機(jī),，壓低聲音道，“入江桑和宮本桑到了嗎,？”

　　岸田正明聞言愣了下,，也用余光打量過前排，放輕聲音,，“他們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了,，只要那個瀨川仁現(xiàn)身，就絕對不會讓他跑掉！”

　　“好,，不管今天是什么結(jié)果,，至少要抓到那個瀨川，看能不能從他那里問出些什么,?！?p>　　“沒錯！”

　　談話間出租車已經(jīng)在目的地前停下,，清水徹和岸田正明付過車費,，正打算拿出邀請函進(jìn)入料亭，卻突然注意到身后有一輛通體黑色的豐田車緩緩駛近,。

　　見岸田怔在原地,，清水徹也沿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豐田車靠在路邊,，后門打開,，先探出來的是一只光亮的皮鞋，緊隨其后的則是拿捏腔調(diào)的古怪語氣,。

　　“我還以為是誰,，沒想到是從廢品回收站出來的兩個人啊。岸田桑,，清水君,，你們出版社連一輛車都沒有嗎？這種場合居然還要打車來,。啊,，抱歉，我忘了,，廢品回收站怎么會有車呢,？”

　　“山中孝…”岸田正明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沒想到岸田桑還記得我,，”山中孝哼了一聲，給車?yán)锬侨俗尦鑫恢?，“瀨川,，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以前的同事,，這位嘛…”

　　清水徹注意到他轉(zhuǎn)向自己,，嘴角帶著一絲獰色，“就是最近名聲大噪的清水徹了,?！?p>　　說話間，車?yán)锬侨艘沧吡顺鰜?，他個頭中等,，體型偏瘦,，臉上掛著副細(xì)邊眼鏡，整個人看上去儒雅隨和,，頗有一種古代文人之像,。

　　“初次見面，鄙人瀨川仁,，還請兩位多多關(guān)照,，”他盯著岸田微微躬身，又不忘抬起眼睛打量,，“這位岸田?？雌饋砗苁茄凼欤覀兪遣皇窃谀睦镆娺^,？”

　　“你說呢,？”

　　岸田虛著眼睛，臉上的肌肉止不住抽搐,。

　　可那位瀨川仁就像是沒看見一樣,，呵呵一笑，“抱歉,，可能是我認(rèn)錯了,，真是不好意思?！?p>　　“好了,，”山中孝突然插話進(jìn)來，“既然已經(jīng)相互認(rèn)識,，那我們就先入場了,。哎呀，岸田桑你還特意停下來讓我們先進(jìn),，真是受之有愧啊,。”

　　“你,！”

　　岸田的表情又一次被忽略,，那兩人同時轉(zhuǎn)身向著料亭里走去，口中還閑聊著什么,。

　　“說起來,，我們講談社和渡邊淳一桑很有淵源?！?p>　　“哦,？是這次評委之一的渡邊淳一桑嗎？”

　　“就是他。他那部《失樂園》就是在我們講談社的雜志上連載的,，當(dāng)時給他當(dāng)編輯的就是現(xiàn)在的山中董事,。”

　　“這么說您也認(rèn)識渡邊淳一桑了,？”

　　“那當(dāng)然,，前段時間我還代表董事去拜訪了他，我們一起就當(dāng)年的事談了好久,，又說起現(xiàn)在的文學(xué)界,，有的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從那兩人的身上收回視線，清水徹語氣平淡：“進(jìn)去吧,?！?p>　　“好?！?p>　　靠著邀請函來到料亭二樓,，入眼的是一個開闊的包間。包間被厚實的扇門隔開,，里面是決定直木獎最終歸屬的評委,，外面則是候選者們等待的地方。

　　同其他幾名候選者打過招呼,，又掃了眼在低聲商量著什么的山中孝與瀨川仁,，清水徹來到主辦方提供的榻榻米椅前坐下，閉上眼睛耐心等待,。

　　到了現(xiàn)在,，無論什么動作都必須要考慮直木獎評委們的決定。按照宮部美雪當(dāng)時的說法,，最終的結(jié)果無非三種可能,。

　　最好的自然是自己與評委們的交易達(dá)成，由葉室麟獲得直木獎,，同時評委們出面將瀨川仁和講談社的勾當(dāng)公布于眾,。

　　其次就是自己獲獎，那就說明評委們在這件事上持中立態(tài)度,，不會在明面上揭露瀨川仁抄襲以及講談社包庇他的事,，到時候只能通過其他場合將這件事公布出來，但這樣一來講談社很有可能從關(guān)系緊密的評委口中得到消息,，從而提前做出應(yīng)對。

　　最糟糕的結(jié)果則是葉室麟和瀨川仁同時獲獎,，這意味著講談社公關(guān)成功,，評委們選擇與講談社一同將這件事壓下去。這樣一來，如果在其他渠道指責(zé)瀨川仁抄襲,，在某種程度上相當(dāng)于公開指責(zé)直木獎評選過程中存在嚴(yán)重問題,。以評委們的影響力，無論成功與否,，自己肯定會受到相當(dāng)殘酷的打壓,，甚至有可能不得不放棄寫作，被講談社和瀨川仁倒打一耙也說不定,。

　　雖然出現(xiàn)這種結(jié)果的可能性很小,，但萬一成真的話…

　　正思索著極端情況下的對策，清水徹忽然聽到一陣隱隱約約的掌聲,，睜開眼睛后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扇門依然緊閉,，聲音似乎是從樓下傳來的。

　　“是芥川獎出結(jié)果了,，”岸田正明靠近了些,，輕聲道，“獲獎?wù)呤菆A城塔和田中慎彌,?！?p>　　“兩人獲獎啊?！?p>　　“也不算太奇怪,，畢竟上一次芥川獎沒有人得獎?！?p>　　“也是,，那我們這邊…”

　　沒來得及說完，原本等待在角落里的工作人員突然有了動作,。

　　兩人來到扇門旁,，對視一眼后同時拉開，站在門后的評委們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為首的正是蒼顏白發(fā)的渡邊淳一,。

　　室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空氣的流動也近乎停滯,。

　　環(huán)視房間一眼,，渡邊淳一微微頷首，舉起了手上的紙張,。

　　“各位,，評選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我現(xiàn)在宣布,，獲得第146回直木獎的作品是…”

　　短暫的停頓中,，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蜩之記》，作者是葉室麟?！?p>　　看來評委們沒有選擇中立,。莫名的失望之下，清水徹忽然冒出了這個想法,。左右看了眼其他候選人,，皆面露憾色，只有瀨川仁和山中孝頗為自得,，仿佛一切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中,。

　　“以及…”

　　以及？

　　房間內(nèi)的空氣再次凝固,，一片寂靜中,，有人忍不住小聲嘀咕、

　　“這次直木獎也是兩人獲獎嗎…”

　　清水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已經(jīng)控制不住嘴角的山中孝,，放在身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起。腦海中,，一個念頭漸漸放大,。

　　難道評委們真的與講談社同流合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