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北和陸葉舟遲遲沒能加入家族的間諜組織,，各有不同的原因,。
農(nóng)場的孩子從小接受同樣的教育,，在十五歲左右分道揚鑣，一部分繼續(xù)接受常規(guī)教育,，另一部分——人數(shù)要少得多——被枚家挑中進入特殊學校,，在正常課程之外,，開始接受間諜培訓,，年年都有學生被淘汰，也有新人加入。
這些未來的間諜參加正?？荚?，要等到大學畢業(yè)之后，才能正式加入組織,。
陸葉舟在大學期間犯過一次錯誤,，居然向外人炫耀自己對間諜的了解，雖然他的了解大部分是錯的,，不會給組織造成實際傷害,，可上頭仍然據(jù)此認為他嘴不夠嚴，能否做間諜,，有待考察,。
陸林北的情況更復雜一些，他很早就被選中,，成為“枚家人”,，接受基礎的間諜培訓，除了體能稍差,，科科都是優(yōu)秀,。
很快，他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與他們這些被“挑選”出來的學生不同,，那些真正姓枚的孩子，無論愿意與否,，都會入選,。
大概十五歲的時候，他才終于醒悟“星際孤兒”的含義,，雖然早就讀過相關的文章,，他卻一直以為那是與己無關的詞匯。
發(fā)現(xiàn)一直照顧自己的人居然不是生母,，陸林北很是失落了一陣子,，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別的感想,，周圍像他這樣的孩子不少,，感受不到明顯的歧視。
接受兩年的基礎培訓之后,，有一位間諜教師對他說：“你應該做分析員,，真可惜，你不姓枚,?！?p> 間諜有兩條發(fā)展道路，一條是做調(diào)查員，在第一線沖鋒陷陣,，招募外圍間諜,，收集盡可能多的材料，另一條是分析員,，負責從大量數(shù)據(jù)中找出最具價值的信息,。
兩者之間沒有明顯界線，所有人都要從調(diào)查員做起,，但是最終只有枚姓人有可能成為分析員,，沒辦法，這個職位雖然不高,，但是接觸的敏感信息太多,，只能由最受信任的人來擔任。
按規(guī)矩,，教師不應該向?qū)W生說這樣的話,，所以他再也沒提起過，陸林北也沒有追問,，心中的波瀾很快平復,，甘心接受命運的安排。
準備考大學的時候,，他第一次表現(xiàn)出執(zhí)拗的一面,，不顧師長的建議，堅持報考歷史系,，主修地球歷史,，這是個少人問津的專業(yè)，有些前途無憂的青年,，出于一時興趣會來讀四年,，還有一些學生是因為成績不佳，沒有別的選擇,。
即便如此,，陸林北仍可能被組織吸收，反正間諜總是需要一個身份,，歷史學者也不錯,。
但是在大三的時候，陸林北“發(fā)病”了,。
嚴格來說,，這算不上疾病，屬于某種精神現(xiàn)象,，會無緣無故地陷入悲觀狀態(tài),，沒有抑郁癥那么嚴重,，通常無需治療就能自行恢復，它有一個俗稱,，叫做“星孤癥”。
星際孤兒出現(xiàn)這種癥狀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二十到四十,，有人推測,，這可能與胚胎時期的經(jīng)歷有關，漫長的星際旅行對這些小團細胞產(chǎn)生了某種神奇的作用,。
相關的學術文章不少,，卻一直沒有定論。
大部分“星孤癥”在兒童時期顯現(xiàn),，陸林北算是極晚,，癥狀中等，不干擾生活,，但是影響學業(yè),。
枚家打算放棄這棵苗子，表現(xiàn)就是再也沒有定期的教師訪問,。
陸林北決定休學,，一“休”就是五年，突然之間,，枚家卻向他敞開大門,，熱情地招手，老實說,，這讓他有點奇怪,。
陸葉舟也被選中，枚千重告辭的時候,，在門口順便通知了他,。
陸葉舟高興極了，矜持地道了聲謝,，等枚千重一走,，他在狹小的臥室里打了一個空翻，站穩(wěn)之后馬上奔到窗前,，向外盯瞧一會,，說：“老千肯定是當上區(qū)域組長了，咱們就是他要建立的新小組,。老千是個厲害的人,，從小就是，咱們都當他是頭兒,，比他年紀大的孩子也不例外,。我猜他以后能當上副司長,，甚至司長，咱們跟定他,，也有機會升職……你怎么不說話,？”
“小心?！标懥直敝钢缸约旱淖?。
“哈，我不會再犯多嘴的毛病,，這不是跟你嘛,，換成別人，哪怕是媽媽,，我也……”陸葉舟做出將嘴封死的動作,。
陸林北沒說什么，他終于如愿成為間諜,，心里卻沒有多少喜悅,。
“你還在想那個女人？”陸葉舟過來問,，外面的枚千重已經(jīng)走遠,，“你這樣的心態(tài)可沒法工作，是比多嘴還大的毛病,，你不會……又犯舊病吧,？”
“我在想家族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招募大量新人?！标懥直辈淮蛩阌懻撟约盒睦锏钠渌敕?。
“是啊?！标懭~舟坐在床邊,，發(fā)了一會呆，“媽媽這兩天一直在重新布置房間,，看樣子那幾個大學生假期不會回來了,，那就是已經(jīng)提前加入組織。不管怎樣,，這對咱們是件好事,，要不是因為缺人，咱倆可就爛在這里了,。一想到要去農(nóng)場上班,，我就……不是瞧不起他們，都是好人,，只是太無趣了,?！?p> “嗯?！标懥直彼坡牱锹?。
“老北，你是咱們這一伙人當中第二厲害的人物,，要不是那點小病,，早就當上組長了。如今機會來了,，你一定會出人頭地,，可別把我扔在后面,，我跟定你了,。”
先是枚千重,，后是陸林北,，幾句話的工夫，陸葉舟已經(jīng)“跟定”兩個人,。
同寢多年,，陸林北聽慣了類似的話，全不以為意,，為了送走不該有的胡思亂想,，他開始回憶受過的間諜培訓，“記得三叔的話嗎,？”
“三叔是老師,，說過的話太多了，哪一句,？”
“他說間諜永遠不可能做好準備,，那些在學校里表現(xiàn)突出的人，真的進入實地,，很可能連第一關都過不去,。”
“記得記得,，這是他每學期必然要重復的話之一,，他還說：雖然如此，還是得努力學習做好準備,，區(qū)別就是沒做準備的人死得莫名其妙,，做好準備的人死前會嘀咕一句‘原來我是這么死的’?！?p> 回憶讓兩人大笑起來,。
次日天還沒亮,，兩人就收拾好行李，各是一只皮箱,，等候枚千重的到來,。
陸林北坐在床上，陸葉舟一直守在窗口,，就為搶先發(fā)現(xiàn)車輛,，“來了！”他喊道,，轉(zhuǎn)身拎起腳邊的皮箱,。
客廳很大，擺滿大大小小的桌椅,，留下幾條曲折小徑,，初來者經(jīng)常會被撞到。
其他孩子還沒有起床,，廚房里,，媽媽正在忙碌地準備早餐。
媽媽對已經(jīng)成年的孩子向來比較冷淡,，沒有出來送行,，陸林北大聲道：“媽媽，我們走了,?！?p> “哦?！睆N房里傳來敷衍的一聲,。
陸葉舟也喊一聲，收獲同樣的反應,，一直急于離開農(nóng)場的他,，這時突然動了感情，放下皮箱,，跑進廚房,。
“混小子，多大了還這么淘氣,，去去去,，別弄臟我的廚房?！?p> 陸葉舟笑著走出來,，手里拿著熱氣騰騰的一摞薄餅，“一個擁抱，換來一頓早餐,?！?p> 枚千重坐在車里，探臂出窗,，向兩人招手,，“要走一天，準備好,?！?p> 轎車是半自動駕駛，在非劃定區(qū)仍需要司機輔助操控,，枚千重單手開車,，很自然地從陸葉舟手里接過一張薄餅，咬了一口了,，贊道：“還是媽媽的手藝,，好吃，配她做的咸菜,，就更好了,?！?p> 枚千重是正常出生的農(nóng)場孩子,，從小與孤兒們交往，不分彼此,，也習慣叫“媽媽”,。
“我去要點?！标懭~舟做勢要推車門,。
枚千重沒理他，繼續(xù)開車,，陸葉舟只好又縮回手,，對薄餅贊不絕口，陸林北沒吃,，他對這輛車有不好的感覺,，似乎還能嗅到袁小姐的氣味。
離開農(nóng)場不久,，枚千重在路邊換車,，速度極快，而且事先沒有任何提醒,，將車停在路邊,，說了一句“走”，開門下車,，大步走向前面停著的另一輛車,。
陸林北抓起皮箱下車,，陸葉舟愣了一下才跟上。
很快,，車輛駛?cè)雱澏▍^(qū)域,，能夠自動駕駛，枚千重轉(zhuǎn)動座椅,，與后排的兩人面對面,，回憶小時候的往事，一路說說笑笑,，熟練地找出車上的食物,，有酒，有零食,。
半途中,，他們再次換車，過程比較驚險,，因為路上的車一輛接一輛,，開得飛快。
上車之后,，枚千重說：“農(nóng)場出來的人,，算是半公開間諜，怎么隱藏可能都沒用,，但這是習慣,，要好好保持?！?p> 陸葉舟一直都在用崇拜的目光觀看枚千重,，立刻點頭表示贊同，很想說些什么,，可對方已經(jīng)扭頭看向窗外,。
來時七日路程，回城只需一天,，他們駛過一片規(guī)劃整齊的新城區(qū),，入夜不久進入老城，枚千重自己操控車輛,，兜了幾個圈子,，停在一幢舊樓前的街道上。
樓高二三十層,，與周圍建筑相比,，算是比較矮的。
電梯破爛得讓人不放心，他們要去三樓,，干脆走樓梯,。
標準的小兩居室，就是兩名新人的住處,。
雖說是組織安排的地方,，枚千重仍按流程仔細檢查一遍，然后讓兩人坐下,，自己站在對面,，神情第一次變得嚴肅，“483,，記住這個數(shù)字,。”
“483,?！标懭~舟馬上說。
陸林北跟著重復一遍,。
“483組,，我是組長，你們是組員,。這個數(shù)字記在心里,，今后不要說出來，對誰都不要說,，哪怕是組織里的人,?！?p> 兩人點頭,。
“我是你們唯一的組長，也是唯一的上司,，如果有一天,，突然有人找上門，自稱是更高的上司,，哪怕這個人來自農(nóng)場,，是你們認識的人，你們要怎么做,？”
陸葉舟抬手做個抹脖子的動作,。
陸林北點頭表示贊同。
枚千重笑了一下,，“先說這些,，你們休息吧，我會再來，給你們布置任務,?！?p> 枚千重走了。
陸葉舟四處巡查,，在小小的廚房里發(fā)現(xiàn)食物,，歡呼起來。
陸林北走到窗前,，看到來時乘坐的車輛還在,，枚千重卻沒再出現(xiàn)。
他的目光很快被街對面的場景吸引,，半天無法移開,。
陸葉舟走出來，疑惑地問：“你看到什么了,？”
陸林北伸手一指,，陸葉舟看了一會，“一間小理發(fā)店而已,?！?p> “遇害的星球繼承人，那就是他的理發(fā)店,，我在新聞里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