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車駕,，在寶應(yīng)縣城安然過了一夜，第二天直趨天長縣。

　　如果說寶應(yīng)縣是張煌言帶義兵北上勤王途中的哭孝之地,，那么天長縣便是史可法帶少數(shù)京營北上勤王途中的哭孝之地,，史可法在這里得知噩耗，以頭搶地,，磕頭磕得把腦門都磕出了血,。

　　周世顯心想，還真是全靠了他們兩位的忠君之心,，自己才能先在寶應(yīng)聯(lián)絡(luò)上張煌言的義兵,，然后由張煌言的信使自寶應(yīng)出發(fā)，在天長縣聯(lián)絡(luò)上史可法的京營,。

　　這一條線上的兩股北上勤王之師,，最終好心有好報，都沒有白跑路,，個個都勤上了王,。

　　而他心中的白名單上，又增加了一位史可法,。

　　對于這位彪炳青史數(shù)百年的大名臣,，周世顯有著自己的看法，不能說他是全才,，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如果皇帝把他的放對了位置,，則仍不失為一位能臣,。

　　史可法北上勤王時，一共從浦口的江北京營帶了五千人,，步兵騎兵各一半,，此刻車隊走到天長縣，便匯合了在此等候的兩千五百步兵,，終于在第二天到達了由隆平候張拱日主持的浦口大營,。

　　到了浦口，南京城便已遙遙在望,，應(yīng)該是歡欣鼓舞的時候,。不過人人都只敢把歡欣鼓舞的心情隱藏在心里，因為帝后的心情已經(jīng)跌落到了谷底,。

　　既然已經(jīng)快要入都,，太子落入敵手的消息便再也不能瞞下去了，由史可法報告了崇禎皇帝,。

　　“陛下,，三月十八夜賊人破城,，三月十九成國公朱純臣獻太子、定王,、永王于賊劉宗敏,。”

　　崇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最怕聽到的消息終于還是來了,，不過雖然一路上與皇后互相安慰，但內(nèi)心深處早已把這樣的結(jié)果想到過無數(shù)遍,，因此雖然悲痛欲絕,，但外表上看也還撐得住。

　　“社稷多難,，君王之過也,。”他干澀的說道,。

　　“臣不敢聞,！”史可法又開始磕頭，“請陛下即刻過江入都,，早定天下之計,。”

　　崇禎聽了,，卻不自覺地向周世顯看了一眼,。

　　“史可法，你帥兵北上勤王,，又一路護駕至此,，忠愛之心可鑒天地，朕心極慰,！”

　　崇禎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把史可法說的熱淚盈眶,，關(guān)于入城的事情，卻另有安排,。

　　“唯入城一事,，所關(guān)非細(xì),，不宜倉促行之,，宜著意推敲，以策萬全,?！?p>　　這是事先跟周世顯、李邦華和倪元璐幾個商定過的原則,，入城一事,，宜緩不宜急,。

　　自從逃出京城以來，一路上倉皇南顧,，多有狼狽不堪,、儀態(tài)全無的時候，但這時已到了浦口,，住在京軍大營之中,，安全有絕對的保證，那么入都的時候,，就不該再偷偷摸摸,、急急忙忙，仿佛是逃竄進了南京城一樣,。

　　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要示人以鎮(zhèn)定，以天子儀駕,，全套鹵簿,，堂堂皇皇的入城，給天下人,，特別是給仍然心向大明的人傳遞一點信心——半壁山河未倒,，天子之氣猶在。

　　這樣的話語,，當(dāng)然不用在陛見的時候明說,，下來之后，由周世顯委婉地把意思稍加表達即可,。

　　“史閣部,，萬歲這回南狩，用的是祭陵的名頭,，辦的熱鬧一點兒沒有壞處,。”

　　意思是沒有錯,，但開口第一個稱呼就叫錯了,。

　　“駙馬，”史可法愕然道,，“我不曾入閣,，忝理南京兵部而已，閣部二字,，可不敢當(dāng),。”

　　周世顯心說對啊,，現(xiàn)在還不是史閣部,，自己是說順嘴了,。

　　不過沒關(guān)系，他微微一笑,，還是拿老辦法來彌補,。

　　“史公在南都領(lǐng)袖群僚，這次又救帝后于危難之中,，名望功勛兩宜,，想來入閣亦是指顧之間的事?！?p>　　這是善禱,，史可法口稱不敢，抱拳相謝,，算是領(lǐng)了這份人情,。

　　這個細(xì)微之處揭過去，史可法從駙馬的話中,，已經(jīng)弄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仔細(xì)想一想，真是越想越有道理,。

　　這樣的時候,，氣勢最重要！所謂輸人不輸陣,，只要氣勢不倒,，便一切皆有可能，否則一口氣挺不住,，一泄千里,，那就什么都完了。

　　“好,，這件事不難,，我請禮部去辦?！?p>　　這就是南京的好處,，作為備都，天子儀仗俱全,，可以叱咤立辦,。

　　“對了，還有萬歲的寢宮,，”史可法主動說道,，“倉促之間不能齊備，看看選哪一處從速加以修葺,？”

　　他原來一門心思想把皇帝早日接入南京,，現(xiàn)在既然覺得“宜緩不宜急”這個原則是對的，心思便活動開了,，想的也更周到了,。

　　“請問史公，紫禁城還堪住嗎,？”

　　史可法苦笑著搖搖頭：“宮中殿舍,，百不存一?！?p>　　說百不存一,，并不是說那九十九間都不見了，而是說實在是破敗到了無法居住的地步,。

　　雖然說是備都,，理論上說應(yīng)該時刻準(zhǔn)備著，但實際上誰也沒想著這個自從永樂年間便空置荒涼的紫禁城,，有朝一日還真的會迎來皇帝的入住,，所以兩百年來從未用心花錢維護，破敗不堪是可以想象到的事情,。

　　“那……”南京城內(nèi)的事情,，周世顯也不熟悉。

　　“南京內(nèi)守備府規(guī)制宏大,，可否先以此處為行宮,，然后將武英殿修葺擴充，再請萬歲移宮,？”

　　“史公說可以,，那就一定是可以的?！敝苁里@撫掌笑道,。

　　皇帝先不入城，但公事可以先開始辦了,，因為恰好身在浦口大營,，所以“操心軍務(wù)，暫無暇入城”可以成為一個極好的借口,。

　　要辦的公事,，最急的有三件。

　　第一件,，是要草擬一封昭告天下的圣旨,，傳達皇帝已就位南都的信息，展示出君臣同心,、勵精圖治的全新氣象,，也要展示出臥薪嘗膽,、卷土重來的絕對信心。

　　這封圣旨殊為關(guān)鍵,，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所以要召集詞臣，反復(fù)推敲,。

　　第二件,，是要從明日開始，在浦口大營中逐日接見臣工,，包括南京城中和各地趕來的官員,，以及推舉出來的父老鄉(xiāng)紳。

　　第三件,，則是要替淮撫路振飛辦理撫恤,，并且追查盧九德和馬化豹二人的行蹤。這件事波云詭譎,，不知道會牽扯到多少人,，因此辦起來也需格外加以小心。

　　祭拜孝陵的事宜,，也準(zhǔn)備由禮部全力籌辦,。至于別的列祖列宗，南京沒有太廟,，只有奉先殿,，于是先備下了一道圣旨，“著駙馬周世顯先至奉先殿告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