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文華殿談潛邸臣,、王尚書思日后路
三人一頓飯慢慢悠悠吃完,隨后各人飲下一口漱口茶,,擦拭嘴邊污漬,,再次返回主殿相坐。
然而坐了半天,,朱厚熜卻一言未發(fā),,而是用心的看著手中一冊《大明會典》,。
皇帝未曾發(fā)言,,作為臣子的梁儲,、王瓊二人自是不敢多加發(fā)聲,屏住呼吸,,正襟危坐靜靜等待,,于此文華殿除卻朱厚熜一人呼吸之聲,便只有屋外嘀嗒之聲,。
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劃過,,王瓊率先起身伏拜于地奏言:“圣人即位,大除國敝,,京師老稚皆踴躍歡慶,,乃舉手加額曰:‘真太平天子也,我輩有福矣,?!家嗳挥行遥勺羰ヌ熳釉诔?!”
朱厚熜這才放下書本,,呷哺一口茶水之后,笑道:“太宰請座而奏對,!”
接著又感慨萬千道:“此良民也,!除弊之事,朕惟賴諸卿輔佐,,黔首以為吾之功,,實(shí)在令我汗顏!”
“謝陛下,!”王瓊立即起身,,再正襟危坐,目視朱厚熜衣裳搖頭回答:“圣明無過于陛下,,此雖朝臣謀畫之功,,然朝廷決斷豈能無功?”
自古功歸尊上,,過咎臣下,,朱厚熜此言王瓊?cè)绾胃移埻?p> 莫說朱厚熜確實(shí)有決斷之功,即使事實(shí)上并無功,,那也要說成是皇帝之功,。
如此妄自菲薄,雖是明君之風(fēng),,但不代表王瓊便能一言不發(fā),。
“太宰過贊矣,!”朱厚熜搖搖頭苦笑,隨后摸了摸耳垂,,一臉愁眉不展問道:“吾有聞:‘功高莫過從龍救駕,,過大莫過謀逆殺王’。夫興府長史袁宗皋,、興府書辦官陸松,、伴讀錢定,皆從龍之臣,,不知吏部可有安排,?”
陸松乃興府書辦官,出身錦衣衛(wèi)軍戶,,雖不過微末小官,,不過因?yàn)槠淦弈酥旌駸心棠铮识c甚得朱祐杬,、朱厚熜信任,,此次朱厚熜入繼大統(tǒng),不可能不有所賞賜,,這也是必然的,。
至于錢定,乃朱厚熜伴讀,,有一日朱厚熜夢見自己頭發(fā)一夜全白,,故而詢問左右:“昨夜吾夢頭發(fā)忽白,此主何兆,?!?p> 錢定立即上前笑答:“王上加白,此吉可知,?”
遂被原身因?yàn)樾母?,今日登基,正是用人之際,,如何不提及,?
至于袁宗皋,更無須多言,。
朱厚熜能順利繼統(tǒng)不繼嗣,,全賴其籌謀之功,如若不賞,,絕非馭人之道,。
雖然其余藩邸舊臣,朱厚熜來不及提拔,,但此三人他必須先要提拔,,蓋心腹之士也,。
“來了……”這是王瓊、梁儲二人此時心聲,。
二人早知朱厚熜有所吩咐,,而且也猜測與興府眾人有關(guān)。
一則朱厚熜神智不似凡人,,二則黃錦往宮外而去,,如若不是請興府眾人,,所謂何事,?
對于這點(diǎn),二人還是非常開心,。
蓋皇帝并未以中旨拔擢,,而是詢問內(nèi)閣與吏部,可見天子真乃遵守國家成法之主,,由此二人極為欣慰,。
須知此事,朱厚熜完全可以自己頂多,,以中旨升遷此數(shù)人,,朝廷即使有話說,也無可奈何,。
最不濟(jì),,朱厚熜亦可將此事直接傳旨,命有司負(fù)責(zé)身升遷諸人,。
然而皇帝并未如此,。
而是將一吏部尚書,以及內(nèi)閣大學(xué)士請來賜宴洽談,。
此足以證明,,天子信任百官,也愿與百官共治,,而非一人獨(dú)裁耳,。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政治亦是如此,。
皇帝如此恩重且識大體,二人如何還敢與皇帝較勁,?
是故作為大明官帽子管理人,,思索一番之后試探道:“不如升長史袁宗皋為江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錢定為國子監(jiān)生,,至于陸松,,則圣人可自決將其調(diào)入錦衣衛(wèi),何如,?”
王瓊此番確實(shí)足夠大方,,給袁宗皋一下連升數(shù)級,從正五品長史一躍成為正三品封疆大吏,,不可謂此賞不厚,,哪怕是王瓊為天官,和需要忍受極大的壓力,。
至于國子監(jiān)生,,那就是毛毛細(xì)雨,算不得什么,,畢竟現(xiàn)在國子監(jiān)不似開國,,讀書之時說不定一道征辟圣旨,就能一躍成為布政使,。
而陸松官職,,王瓊并沒有做主,只是將此事交還給皇帝處理,,這樣才能更顯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朱厚熜聽后眉頭深鎖,,然后試探問道:“吾與袁先生有師生之誼,,今其年老,不忍邃離,,不若遷之翰林院侍講學(xué)士,,直起居何如?”
朱厚熜當(dāng)然并不是真的因?yàn)樵诟弈昀?,不忍心兩人相隔千里?p> 而是因?yàn)楫?dāng)下能夠?yàn)槠浠I謀贊畫者,,且心思同一者,也只有袁宗皋,,若此時放其離去,,則勢必朱厚熜再次變得孤立無援。
王瓊也在低頭思考這個問題,,打心眼其并不想袁宗皋留在京城,,因?yàn)橐坏┯辛嗽诟蓿瑒t其對皇帝而言,,只是工具而已,。
為避免自己在皇帝心中分量減輕,其自是有心將袁宗皋趕得越遠(yuǎn)越好,,哪怕趕至云南,,允其為承宣布政使司做布政使,,這種二品封疆大吏都未有不可。
吏部尚書,,可表薦二品大員,,然后皇帝同意,此事便成定局,。
可皇帝明顯有意,,將袁宗皋留在京城,且留在身邊,。
這便讓王瓊不得不深思熟慮,。
一則,對于自己利弊分析,。
二來,,看似正五品長史傳從五品侍讀學(xué)士是貶職,可翰林院乃清流官,,明朝官員無有翰林更加清貴,是故想要非三鼎甲,、庶吉士入翰林者,,無一不是皇帝親自簡拔。
如解縉,、張璁,、夏言、桂萼,、霍韜等人,,無一不是皇帝親自簡拔,方為翰林,。
是故對于袁宗皋而言,,此非貶謫,乃是升遷,。
三是,,如果自己同意,將會受到多大非議,。
本來此事是皇帝自己決定,,也就不存在什么大問題,可眼下,,皇帝將此燙手山芋,,放在他手上。
只要今日同意,,則必然受到彈劾,。
這件事不可不察,!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就算是他今日不同意,,難不成言官還能不彈劾,?
非也!
自從正德駕崩,,其便有感覺,,自己恐怕無法安穩(wěn)渡過今年。
是故才有此前,,王瓊為了巴結(jié)朱厚熜,,才急急忙忙跑到良鄉(xiāng)謁見,只不過吃了閉門羹而已,。
如今皇帝伸出橄欖枝,,若其在不緊緊抓住,何以能夠在言官彈劾之下安生,?
今日若順從皇帝之意,,來日比彈劾之時,只需伏闕請罪,,請求致仕,,風(fēng)平浪靜之后,皇帝想起依然有再復(fù)之時,。
如若此時不允,,則必被皇帝嫉恨。
保不齊皇帝會趁著官員彈劾,,然后將自己削職為民,,或是戌邊鎮(zhèn)守,這對于六十歲高齡的王瓊而言,,可絕非善事,!
而且向使自己不同意,難道此事就會如此了結(jié),?
袁宗皋就會不入翰林院不成,?
只怕是自己一番好意,卻是無人領(lǐng)會,,還會落得個左右不討好之地,。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不投靠陛下,,混個臉熟,。
只要今日不死,來日必然還有再起可能。
如若今日拒絕,,則必然得罪天子,。
畢竟天子已經(jīng)給了面子,是自己狗坐轎子——不識抬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