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在天下會的二樓坐了有小半日的功夫,,佯裝喝茶閑聊,實際留心聽著周圍其他茶桌上的一舉一動,,太陽落山前,,他們又回到了沁芳園,。
為天下會之事,乾隆主動來見太后,,吩咐王進保在外面守著,。
太后也將服侍的人都支了出去,母子二人單獨說話,。
乾隆告知道:“兒子今日去看了天下會,,如皇額娘所說,那里生意極好,。只不過,,兒子在那里逗留了半日,并沒有覺得有什么異常,。唯一值得稀奇的就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陳家的兩個女兒卻像男人一樣,在外面拋頭露面做事,,每天迎來送往那么些客人,,陳可齋倒也放心?!?p> 太后淡淡一笑,,道:“哀家已經(jīng)打聽過了,陳可齋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因此把女兒當(dāng)兒子一樣栽培,這樣分析來看,,拋頭露面也不算稀奇,。這二位姑娘,都是知書達禮、才貌雙全,,年紀(jì)也一般大,,只不過,,大小姐瑛鳳的母親是陳可齋的一個小妾,,出身太卑微了;二小姐瑛麟雖是嫡出,,她娘卻因生她難產(chǎn)而亡,,因此是被祖母撫養(yǎng)帶大的?!?p> 說到這里,,太后輕輕地搖頭嘆氣,像是有些惋惜的樣子,。
“二小姐是祖母撫養(yǎng)的,?”乾隆似乎只聽到了這一句重點,瑛麟的祖母,,不就是他正在探索的錢氏嗎,?
乾隆笑點點頭,問:“皇額娘專程打聽這么多陳家的私事,,必有一些目的吧,?”
太后冷笑著,道:“你親自去了一趟,,卻覺得天下會只是個即興會友的地方,,做得都是正經(jīng)生意,哀家操心,,有用嗎,?”
乾隆笑道:“皇額娘的意思,朕聽明白了,,您是擔(dān)心陳可齋利用官場的結(jié)交,、生意的往來,在江南一帶聚集勢力,,保不齊有一天會對大清不利,。”
太后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道:“天下會的??停际侨宋?,這樣一個臥虎藏龍的地方,,誰知道都安了什么心?”
乾隆問:“可眼下您也只是瞎猜,朕也實在看不出貓膩,,又能如何,?”
太后笑道:“這事一點都不難,陳家兩個姑娘再怎么著,,畢竟是姑娘,,遲早是要嫁人的。她們的年紀(jì),,今年正趕上選秀,,你就在選秀時,把她們光明正大地留在宮中,,陳可齋沒有兒子,,不可能不顧忌女兒安危,如此便不能輕易有二心,,就算天下會暗地里有聚集勢力,,也不敢胡來,說不定……還有可能為大清效力呢,!”
乾隆笑而不答,,他無法反駁,因為太后這個主意實在太順理成章了,。
可是,,萬一錢氏老夫人就是自己的生母,陳可齋便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瑛鳳和瑛麟也就算是自己的親侄女了,,他怎能在選秀時納自己的侄女為妃?
乾隆無奈地嘆著氣,,又不敢對太后說出自己的顧慮,,他甚至疑心太后明知自己在顧慮什么,才故意提出這樣的主意來試探自己,。
離開太后房中,,乾隆又思慮,既然瑛麟是被錢氏親自帶大的,,一定對錢氏深為了解,,若能將瑛麟留在京城,或許有助于解答自己的疑惑,。
他想來想去,,越來越不知下次選秀時,到底該不該留下瑛麟,。
這一夜,,乾隆又失眠了。
在隔壁的陳府,晚間時,,陳可齋將兩個女兒都叫到了書房,,問:“我聽說,皇上今天去了天下會,,你們知道嗎,?”
瑛麟答道:“我已經(jīng)和他照過面,說過話了,?!?p> 瑛鳳道:“父親,我的人剛剛聽到,,太后正在向乾隆皇帝建議,要在我們?nèi)刖┻x秀時留下我們,?!?p> 陳可齋點點頭,道:“我已經(jīng)猜到如此了,?!?p> 陳可齋在書房內(nèi)左右踱步,沉思著,。
瑛麟看出陳可齋略有愁容,,寬慰一般笑道:“父親不必過于擔(dān)憂,其實入宮也沒有什么,,我們都應(yīng)付得來,。”
陳可齋搖了搖頭,,道:“我只有你們兩個,,你們不能都陷進去,至少得留下一個,。到時候,,瑛鳳就稱病,錯過這次選秀吧,!歷年來,,因病錯過選秀時間的人也不少,待下一次選秀,,又得三年,,三年的時間,也差不多了,?!?p> 瑛鳳似乎有些不滿之態(tài),問:“父親,我們兩個從小所學(xué)的東西,,我一樣都不差,,父親這樣決定,就因為我是庶出嗎,?”
“是的,。”陳可齋回答得很誠懇,,道:“但介意你是庶出的人不是我,,是太后。滿人一向看不上我們這些漢人,,庶出比嫡出更難在宮中立足,。”
瑛鳳扭頭望著窗外,,強行讓眼淚回到眼眶,,然后一言不發(fā)。
瑛麟輕輕地笑著,,問:“姐姐,,此番入京選秀,誰去了都只不過是個人質(zhì),,要舔著刀尖過日子,,姐姐何必跟我搶著去送死呢?”
瑛鳳冷冷答道:“我自有道理,,不需與你多說,!”
陳可齋望著瑛鳳、瑛麟,,鄭重其事地說:“你們兩個給我聽著,,我沒有輕視誰,也沒有讓誰去送死,,做這樣的決定,,只是順應(yīng)時勢罷了。瑛麟進京后,,要隨時給我匯報京師的一切,,瑛鳳繼續(xù)留在天下會打理,我命中無子,,只有你們兩個女兒,,你們必須里應(yīng)外合、同心協(xié)力,,才能成事,,我安排誰做什么,,誰就去做什么,不許爭,!明白嗎,?”
瑛鳳、瑛麟只好異口同聲地回答:“是,!”
次日,,乾隆專程請?zhí)笤谇叻紙@中游園,而沒有叫茜琳,,是為了彌補一下上次忽視太后的虧欠,。
永琪、瑯玦,、胡嬙等還是像尾巴一樣跟隨在后面,。
永琪看乾隆臉上多有疲憊之色,不解地問:“皇阿瑪,,我們到杭州之后,,停頓下來,不再趕路,,大家都恢復(fù)了氣力,怎么您這兩日反而不如在路上時精神好了,?”
乾隆攙扶著太后,,隨口答道:“朕也說不好,自住了這園子,,夜里總睡不好,。你這兩日都在忙著做什么呢?”
永琪微微笑著,,答道:“兒臣住在懿澤小時候住過的屋子里,,忍不住就去尋覓她過去留下的痕跡。雖然這趟出門以來,,也時常和她書信往來,,她總在信中說一切安好,我卻還是擔(dān)心,?!?p> 乾隆笑道:“你果然是頭一次做阿瑪,緊張成這樣,!”
太后聽了,,回頭看了永琪一眼,問:“你可尋覓到什么了,?”
永琪搖了搖頭,,答道:“不知是懿澤小時候就太愛清靜,,還是遷入京城時搬得太干凈,她屋子里幾乎看不出任何生活過的印記,?!?p> 太后笑了笑,又問:“公主這兩日又在忙什么呢,?”
瑯玦又一次經(jīng)過了上次“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塊做屏障用得大石壁,,正盯著石頭發(fā)呆,竟不曾聽見太后的問話,。
胡嬙忙撞了瑯玦一下,,瑯玦一臉迷茫地看著胡嬙。
胡嬙當(dāng)著太后的面,,不好提醒一遍太后的問話,,只好替瑯玦回答道:“回太后,公主是第一次出遠門,,難免被江南風(fēng)光吸引,,這兩日,都忙著看景致了,?!?p> 太后笑道:“胡嬙在宮中的時候,成天地陪著香妃,,被香妃帶了出來,,卻天天陪著四公主,別人不知道,,還當(dāng)你是公主的丫鬟呢,。”
胡嬙亦笑道:“奴婢得香妃娘娘和四公主青睞,,是奴婢的福分,。”
太后點點頭,,又問:“胡嬙年紀(jì)應(yīng)該不小了吧,?”
胡嬙答道:“回太后,奴婢今年十八歲,?!?p> “未出閣的姑娘,這個年紀(jì)是真不小了,。哀家看著,,你與公主如此親密,倒不如,,等公主招駙馬的時候,,你也陪嫁過去,,給駙馬做個妾室,長長久久地服侍公主,,也算全了你們的情誼,。”太后說著,,頗有深意地回頭看了胡嬙一眼,。
胡嬙怕怕地低下了頭,她知道太后不是在安排她的歸宿,,而是在警示她,。她已經(jīng)接受過為太后辦事,做了知情人,,就必須把這件事效力到底,,若不然,她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永琪卻信以為真,,有些心驚,只是不敢說話,。
他不知道自己在擔(dān)心什么,,他是一個有家室的人、一個即將做父親的人,,而且他是真的很在意懿澤,、在意孩子,那么胡嬙將來嫁到哪,、嫁給誰,又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午后,,胡嬙飯后有些發(fā)困,倦怠地歪在床邊,,也沒有脫鞋,,只是囫圇地隨意歪著,反復(fù)思索著太后的神情和言語,,感到很鬧心,。
不知過了多久,胡嬙朦朧中似乎有了一絲睡意,,卻突然聽到幾聲輕輕地扣門聲,,隨即傳來了瑯玦的聲音:“胡嬙,你在里面嗎,?”
胡嬙下床走了出來,,見只有瑯玦一人,,那樣子像是悄悄過來的,便問:“公主有什么事,?”
瑯玦雙手揉著帕子,,低頭紅著臉,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想請你幫個忙,?!?p> 胡嬙笑道:“有事就只管吩咐,今天怎么突然客氣起來了,?”
瑯玦尷尬地笑了一笑,。
胡嬙問:“是跟福將軍有關(guān)嗎?”
瑯玦點點頭,,紅著臉說:“你別笑話我,,我……我想了很久了,我不信他是鐵石心腸的人,,我想再試一次,,如果他還是對我不理不睬,那我就死心了,?!?p> “公主想怎么做?”
瑯玦拉著胡嬙的手,,一起走到沁芳園中那個“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大石壁后面,,望著大石壁說:“就是這里?!?p> 胡嬙問:“公主要約將軍在這里見面,?”
瑯玦答道:“我知道,按照規(guī)矩,,我和他是不能單獨見面的,,我想,他也許就是礙于規(guī)矩,,才不敢面對我,。這兩天游園的時候,我都把每一處看完了,,整個園子,,只有這里最隱蔽?!?p> “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胡嬙有些擔(dān)心的樣子。
瑯玦喃喃而道:“我也怕被人發(fā)現(xiàn),,可是你知道嗎,?這些日子,,我每天都很難過,我每天都想見到他,,可是每次見到他,,都和沒見到他沒有任何區(qū)別。如果在外面我不抓緊機會,,等回去,,我就更不可能有機會了。我已經(jīng)到了該被指婚的年紀(jì),,今天太后又說了那些話,,我想我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了!”
胡嬙遲疑著,,問:“那……我要怎么做,?”
瑯玦笑道:“他每天晚上睡前,都會在園子里整個巡視一遍,,等他走到你那里附近時,,你就告訴他,我會在這里等他,,他若不來,,我就等一夜。這一帶沒有房屋,,晚上都是黑乎乎的,,他如果擔(dān)心我的安危,就一定會來,。他如果來了,,就說明他心里有我?!?p> 胡嬙聽了,,皺起眉頭,猶豫道:“可是……夜里沒有人的地方,,會真的很危險啊,!”
瑯玦嘟著嘴,,道:“有人的地方,我怎么能單獨跟他見面,、說心里話呢,?上次香妃和他就說了那么一會會,下面議論成什么樣子,?我還是個姑娘家,,總得在乎名節(jié),。沁芳園好歹也是陳府的地盤,能有多危險,?”
說到這里,,瑯玦又握住胡嬙的手,搖晃著胡嬙的胳膊,,懇切地說:“求你了,,你就別擔(dān)心我了,我憋在心里的話不說出來,,遲早要憋出病來,,那對我才是真的危險!”
胡嬙無奈,,只好點頭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