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住腳步時(shí),，懿澤抬頭看，還是他們上次來過的那個(gè)詩社,。

　　永瑆開了門,，點(diǎn)上燈,，將屋內(nèi)各處照亮。

　　懿澤也走進(jìn)門來,，見里面空無一人,，只有些書畫在柜中擺放、墻上懸掛著,，各桌上都是些筆墨紙硯,。

　　懿澤問：“這詩社，是你開得嗎,？”

　　“對呀,！上次帶你來,，本來是想給你畫上一幅畫像，結(jié)果讓他們給堵得,，直接把手都給寫酸了,，又趕時(shí)間，什么都沒弄成,。我沒辦法,，要躲人，就只能是半夜了,！”永瑆說著,，已經(jīng)鋪開筆墨，又搬來一個(gè)椅子,，請懿澤坐下,。

　　懿澤坐了，問：“你確定要畫我嗎,？”

　　“要畫的,！我又不能時(shí)時(shí)看見你，看不到你的時(shí)候,，讓你的畫像陪著我也好?。　庇垃w看著懿澤,，就開始提筆作畫,。

　　懿澤看著永瑆作畫的樣子，腦海中浮現(xiàn)的還是剛搬到榮王府時(shí),，永琪為她畫肖像的那個(gè)場面,。

　　懿澤癡癡地看著永瑆的臉、還有那畫畫的手,，就好像看到了當(dāng)年的永琪,。

　　永瑆不知懿澤已經(jīng)出神，只見她一動不動,，便笑道：“你不必拘泥于一個(gè)姿勢,，怎么舒服就怎么坐，你的樣子,，我早已刻在心里?！?p>　　懿澤聽到這句話,，想到得也是永琪當(dāng)年說的：“你只管怎么舒服怎么坐，你方才的姿勢,，我早已銘記于心,。”

　　懿澤問：“既然你都記得，又何必大半夜帶我來這兒,？你自己過來,，也一樣可以畫的?！?p>　　永瑆笑答：“心情不一樣,！作畫人的心情好，做出的畫才生動,?！?p>　　懿澤輕輕一笑。

　　“我想要的,，是一個(gè)生龍活虎的你,，而不只是一張紙?！庇垃w又畫了一筆,，這句話卻說得頗有深意。

　　懿澤聽得很明白,，聽得出話中的另一層含義,。

　　作畫畢，永瑆輕手輕腳地拿起,，放在唇邊吹了又吹,。

　　懿澤站起，走到畫作旁,，道：“你畫得倒挺快,。”

　　永瑆笑道：“我專心,，自然快,。”

　　懿澤問：“你要把這畫帶回家里,，還是留在這里,？”

　　永瑆搖了搖頭，笑道：“都不好,，我?guī)阍偃ヒ粋€(gè)地方,！”

　　說罷，永瑆從詩社的后院牽出一匹馬,，先扶懿澤上馬,，他也隨即上馬，坐在懿澤身后,，快馬加鞭一路向北,，直到一個(gè)牌樓下停住,。

　　懿澤抬頭看到樓上高懸著一個(gè)匾額，上面是“望春樓”三個(gè)大字,，便問：“這個(gè)也是你的,？”

　　永瑆道：“這個(gè)不是，這是八哥和他最愛的那個(gè)小妾王氏相遇相識的地方,，八哥出宮分府,，攢得錢不夠多，天天東奔西走地借錢,，七拼八湊了兩三個(gè)月,，就為把這地方買下來！買了之后,，他隨時(shí)帶他的小妾來懷舊,，可就方便多了！我臉皮厚,，就跟他要了一把鑰匙,，也沾個(gè)光！”

　　懿澤記起許多年前,，八阿哥永璇逃婚,，身為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福靈安被授命去捉拿，瑯玦擔(dān)心不已,，懿澤為此強(qiáng)迫瑛麟說出王若筠下落,，據(jù)說福靈安最后就是在望春樓捉到了永璇和王氏。

　　永瑆拿鑰匙打開了望春樓的大門,，帶著懿澤走了進(jìn)去,。

　　里面漆黑一片，永瑆拿起門口一個(gè)燈籠,，點(diǎn)亮了拿在手里,，引著懿澤往里一直走。

　　借著微弱的燈光,，懿澤看出,，這里正中有一個(gè)高高的舞臺，臺后倚著樓,，臺子的另外三面都是座位,，顯然是看表演的地方。

　　他們走過這臺子,，轉(zhuǎn)過臺后的樓梯,，上了樓，右拐進(jìn)入一間房,。

　　永瑆又在這間房中點(diǎn)了幾盞燈,，把整個(gè)屋子照得亮起來。

　　懿澤看著這個(gè)精巧的小房間,，盡是柜子架子,，只有一張書桌和椅子。

　　柜子上擺著許多書,，架子上有時(shí)鐘,、玉器、瓷瓶,，架子柜子中都夾著抽屜,，不知道抽屜里放著什么。

　　永瑆就將懿澤的畫像掛在書桌的上方,，笑道：“這間,，是八哥給我留的屋子，不大,，但還挺能放東西的,。”

　　懿澤沒什么主見可表達(dá),，只是笑笑,。

　　永瑆又挑著燈籠，帶懿澤走回一樓臺子后面,，指著一排掛著的衣服道：“這些,，都是那些舞姬、戲子上臺穿的,，王氏嫁給八哥以前也是這里的舞姬,。被八哥買下后，我們常來取樂子,，我聽說你也會跳舞,，要不要試試？”

　　“在這里跳舞,？”懿澤對這個(gè)提議感到有些意外,。

　　“這有什么？玩玩而已嘛,！”永瑆就挑出一件舞裙,，遞與懿澤道：“就這件吧，你穿上一定好看,?！?p>　　懿澤接過，拿在手里看了看,。

　　“我到外面等你,?！庇垃w說著，就先行去了臺前,。

　　這里,，懿澤換了裝，走出臺前,，卻不太敢抬頭看永瑆,。

　　永瑆也不說話，從身上拿出一支長笛,，緩緩地吹出悠揚(yáng)曲調(diào),。

　　懿澤會意，就迎合著笛聲,，繞著永瑆翩翩起舞,。

　　這一舞，就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她初入宮闈時(shí),，皇后要她練舞、在圣駕前獻(xiàn)舞的那一段往事,。

　　那天是皇后為永璟辦的滿月宴,，懿澤蒙著面紗，在一群舞女的擁簇中上場,。臺下的永琪,，一直盯著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直到戲臺突然塌陷,，永琪飛奔過來，努力撐住塌下的木板,，救了她和許多別的人,。

　　懿澤陷在回憶中不能自拔，漸漸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永瑆去了哪里,，忽一下踩到了裙擺，險(xiǎn)些跌倒,，醒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臺子上只有自己一人。

　　她環(huán)視四周,，昏暗的光線讓她難以找尋別的人影,，正在迷茫中，只見上空有許多花瓣落下，從她的眼前劃過,，落在她的腳下,。

　　她抬頭望去，只見永瑆正在二樓站著,，一手拋灑花瓣,，一手拿著花籃。

　　懿澤沐浴在飛舞的粉嫩花瓣中,，癡望了不知多久。

　　拋完最后一把花瓣,，永瑆走下樓來,，走到懿澤身邊，也看著懿澤,。

　　四目相對許久,，永瑆的臉慢慢地湊近懿澤，他的唇也距離懿澤唇邊越來越近,。

　　懿澤突然推開了永瑆,。

　　永瑆尷尬地笑著，問：“怎么,？你……是不是累了,？”

　　懿澤伸手撿起了一片地上的花瓣，摸了之后才意識到,，花瓣是用布做的,，不是真花。

　　她又仔細(xì)看了看那個(gè)撒花瓣的人,，看得很清楚,，那人是永瑆，不是永琪,。她的目光,，漸漸由迷惘變得有些深沉。

　　“這個(gè)季節(jié)沒有桃花,，這也只能是假的……”永瑆半笑不笑地解釋著,，那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僵硬。

　　懿澤站直了身子,，語氣也嚴(yán)肅起來,，道：“十一阿哥，如果這些天我曾給過你錯(cuò)覺,，讓你誤會,，那么我向你道歉，對不起,?！?p>　　永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問：“為什么說是錯(cuò)覺？什么叫做誤會,？”

　　懿澤答道：“我想,，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你和我心里應(yīng)該一樣明白,，我們都僭越了,。擺在我們之間的，不止是年齡的懸殊,，還有叔嫂的名分,。”

　　“我不介意,?！?p>　　“我介意?！?p>　　永瑆的臉上,，失落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他靜靜站著,，苦笑著問：“就因?yàn)檫@些,，所以，你決定以后要跟我保持距離了,？”

　　懿澤搖了搖頭,，答道：“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誤導(dǎo)你,。從永琪死后，我的人生變得很空洞,，我承認(rèn),，我很孤獨(dú)，所以我的生活狀態(tài)變得很被動,，我無所事事,，我甚至每天都弄不清楚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我很愛他,，可是我卻錯(cuò)過了所有對他表達(dá)感情的機(jī)會，我心里有太多的遺憾和愧疚,，使我每日每夜都活在他留下的陰影中,。也許是因?yàn)樘蠛褪驽凑沼犁鞯哪０迮囵B(yǎng)過你，讓我總能在你身上看到永琪的影子，也或許因?yàn)槟銈兪切值?，也都是能書擅畫的大才子,，相像是難免的?？刹还芤?yàn)槭裁?，我不能對不起永琪，而且,，把你幻想成另一個(gè)人,，也是對你的不公平，我不能由著自己這樣任性下去,，請你也適可而止吧,！”

　　永瑆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懿澤的話,，強(qiáng)調(diào)一般地問：“你的意思是，上次你愿意跟我談天說地,、還有今晚你肯跟著我去那里,、來這里，都只是把我當(dāng)成了五哥的替身,？”

　　懿澤誠懇地答道：“是的,，我很抱歉?！?p>　　永瑆的眼神開始凌亂,，左瞟右顧，不知該把目光放在何處,，他沒有再看懿澤,，一言不發(fā)，突然離開了望春樓,。

　　再次回到榮王府,，懿澤終于能靜下心來讀經(jīng)文了，她很慶幸,，自己能及早地快刀斬亂麻,，結(jié)束了對一段荒誕感情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