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麻袋里掙扎導致頭發(fā)有些凌亂,但站在陸森面前的豆蔻少女笑起來明眸皓齒,,怎么看怎么可愛,似乎完全不影響她的形象。
看著她期待的眼神,,陸森再看看躺在旁邊的兩個乞丐,輕輕點頭,。
他確實有些擔心這個少女再被拐走,。
“小娘子家在何處?”
“金水門附近,?!?p> 陸森點點頭:“那就帶路吧?!?p> “謝謝小郎,。”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向陸森盈盈行了個萬福禮,,山巒隨之搖晃:“相救之恩,小女子必有厚報,?!?p> 陸森無所謂地擺擺手。
旁邊的黑柱走上來,,小聲說道:“郎君,,金水門乃皇城根下,達官貴人居所,,小人不過去了,,就在暖玉閣等候郎君?!?p> “你一個人沒有事吧,?”陸森知道黑柱此時依然有很強的自卑心理,不敢與大人物靠得太近,,所以也不強求他跟著過來,。
“不有郎君給的木甲嘛,。”黑柱拍拍胸口木甲:“沒有人再能欺侮我了,。”
剛才挨了兩木錘,,結果身體一點事情也沒有,,現(xiàn)在他對這木甲越發(fā)有信心。
陸森點點頭:“那行,,我們就在暖玉閣前碰頭,。”
黑柱彎身拱拱手,。
陸森扭頭對著少女說道:“小娘子,,請帶路吧?!?p> “好呀,。”少女瞇起眼睛笑著,,她一邊雀躍地走在前方,,一邊時不時回頭看著陸森又沒有跟上:“對了,我還沒有問小郎尊姓大名呢,?”
“免尊姓陸,,名森?!标懮贿呑咧?,一邊答道:“小娘子呢?”
他也有些驚訝,,這少女剛才明明才被綁架,,但現(xiàn)在卻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仿佛剛才被綁架的不是她那樣,。
少女雙手負在身后,,倒著行走,笑得燦爛如陽,,眼里滿是亮光:“小女子姓趙,,小名碧蓮,閨名暫時還不能告訴你,?!?p> 說完話,她又轉正身體,,接著輕呀一聲,,輕跑到路邊的一處小攤跟前,,拿出銅板買了兩串糖葫蘆。
陸森微微驚訝,,‘趙’可是國姓,。
這少女家又住皇城根腳下,看來背景很大啊,。
無憂洞連這樣的大戶人家子女都敢劫走,,行事真當是毫無禁忌。
只是‘碧蓮’這個小名實在是……不過想想,,現(xiàn)在碧蓮這名字可是很正常的,,沒有后世的那個意思。
就在陸森思考著問題的時候,,少女小跑回來,,她將一根糖葫蘆遞了過來:“陸小郎一起吃吧?”
陸森搖搖頭,,他不太喜歡吃酸的東西,。
趙碧蓮露出可惜的表情,隨后她咬了口糖葫蘆,,酸得直瞇眼睛,,但表情明顯變得很開心。
兩人并排走著,,碧蓮吃了幾口糧葫蘆,,扭頭問道:“陸小郎為何是短發(fā)裝扮?!?p> 糖葫蘆在她的嘴里轉來轉去,,臉頰上一個小鼓包左右游移。
“以前在修行,?!标懮⑿χ鸬馈?p> “哦……”碧蓮看著陸森的側臉,,繼續(xù)問道:“那現(xiàn)在算是入世了,?”
“算是吧?!?p> 碧蓮眼里露出些喜色,,隨后她看著前方,眼睛又是一亮,,小跑上去,,又買了份小食折返回來。
詢問陸森要不要一起吃,。
陸森自然搖頭,。
然后一路上,,陸森就看著這趙碧蓮不停地買買買,嘴里都沒有停過,。
而明明他們腳步也沒有停過,,雖然走得不算快,但走了近一個時辰,,這才走到了金水門,。
陸森嚴重懷疑這小娘子帶著自己繞遠路,卻沒有什么證據,。
最后他們在一處大宅門前停下。
青磚漆門,,高宅大院的牌匾上寫著兩個大字:趙府,。
門口那里有站著兩個門人,見到碧蓮都微微點頭,,彎腰站到一邊,,可卻也不打招呼。
陸森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自家小郎小娘子回家了,下人怎么也得問候聲吧,。
難道趙碧蓮在這個家里沒有什么地位,?
可看她打扮,蠶絲質青綠窄袖衣,,光這一套衣服,,估計夠普通人家十幾年的生活開銷了。
更何況,,兩個家丁似乎對她也很恭敬,,卻不問候,真有些奇怪,。
趙碧蓮站在略高的門口臺階上,,雙手攏在袖子里,盈盈笑問道:“陸小郎家住何處,,過些時日,,必定上門答謝?!?p> 陸森擺擺手,,轉身離開。
他現(xiàn)在不缺錢不缺吃,,也不缺地方睡,,不需要什么道謝,。
看著陸森毫不猶豫轉身離開,碧蓮嘟嘟嘴,,顯得有些不開心,。
這時候,門后出來一個大約九歲的青衣男童,,他看到碧蓮就小跑過來,,親熱地叫道:“阿姐,你終于回來了,,剛才游街的時候你跑哪里去了,,一轉眼人就不見了?!?p> “六姊剛才被乞丐用麻袋套了,,差點就被帶到無憂洞去。好在被人救了……”說到這里,,趙碧蓮表情興奮起來:“救我的小郎長得可俊俏了,。”
旁邊的男童臉色立刻驚恐起來:“無憂洞的人,?你沒事吧,,阿姐?!?p> “沒事沒事,。”碧蓮輕擺小手,,一邊往家里走:“對了,,曙弟,這事可不能說給大人聽,?!?p> 男童臉色愁苦起來。
“什么事情不能說給我聽啊,?!迸赃呌袀€中年男子緩緩走過來,他摸著自己的胡子,,用嚴肅的視線盯著男童,。
男童彎身作揖:“爹爹?!?p> “嗯,。”中年男人鼻子里哼了聲,隨后視線移到碧蓮身上,,神情溫和了許多,。
“大人?!壁w碧蓮行了萬福,。
在北宋此時,大人指的是父母,,但多指父親,。
算是正式場合的用語。
見碧蓮和自己如此生分,,中年男子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隨后他問道:“剛才你說什么事情不能說給我聽?!?p> “只是女兒家的小事,,不方便說與大人聽?!北躺彺瓜履X袋。
中年男子看向旁邊的男童:“曙兒……你說,?!?p> “阿姐剛才上街游玩時,被無憂洞的人用麻袋套走,,所幸有人相救,。”男童照實說道,。
中年男子表情一下子就冷了起來:“曙兒,,帶你阿姐去房里休息,同時告訴所有門房,,碧蓮禁足一個月,。”
“哦,?!蹦型肮笆中卸Y。
碧蓮垂頭不說話,,然后被男童扯著衣袖拉走,。
隨后中年男子背手著走到門口,一張老臉全是冷意,,他對著旁邊的門房說道:“備轎,,帶上數(shù)名護院跟隨,我要去趟開封府。包希仁他是怎么做事的,?無憂洞這魔窟現(xiàn)在都沒有打掉,,哼!”
另一邊,,黑柱站在巷口,,等陸森和碧蓮走遠后,轉身回到巷子里,。
巷子高高的圍堵遮擋了陽光,,里面顯得很昏暗。
看著前方兩個乞丐,,黑柱的眼眸沒有了之前的溫暖,,漸漸變冷。
他蹲身子,,摸了摸李堂主和另一個乞丐的鼻息,,發(fā)現(xiàn)兩人還活著。
便撿起李堂主的短刃收入懷中,,再把兩人扛起,,疊在麻袋的上方。
然后拖著麻袋往巷子的深處走,。
在巷子的盡頭,,有個排水口,與地下錯蹤復雜的排污體系相連,。
之前李堂主套著碧蓮,,也是打算在這里下去。
麻袋廝磨地面的沙沙聲停了下來,。黑柱將李堂主和另一名乞丐扯到排污口邊緣,,他蹲落身子,扒著排污口往里面看了看……下方是高高寬寬的污水道,,水道的兩旁各有半米左右寬的石階通向漆黑的深處,。
平時無憂洞的人,也就是靠著這兩條不會被污水浸染的側邊石道,,在這個龐大的地下王國中流竄,。
看了一會,黑柱把麻袋最上方的乞丐拖下來,,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拿著短刃,沒有任何猶豫和表情,,直接就捅入乞丐的心臟中,,還順勢用力扭轉了一圈,。
乞丐在昏迷中使勁扭動,力氣極大,。
但苦于嘴巴被黑柱捂住,,腹部還被黑柱用膝蓋跪著,根本發(fā)不出聲,,也動彈不得,。
片刻后,乞丐停止了掙扎,,身子漸漸涼了下去,。
黑柱冷靜地把乞丐的尸體推入排污口里。
然后在上方看著尸體砸水污水中,,然后被水流緩緩帶走,。
接著他扭頭看向李堂主。
不知道為什么,,李堂主此時醒了,,他看見黑柱的眼睛,里面盡是無情和冷漠,。
李堂主大怒:“你居然敢殺……”
但被黑柱快速走過來,,捂住了嘴巴,只得發(fā)生唔唔唔的叫聲,。
黑柱再次如法炮制,,用膝蓋頂著李堂主的腹部,右手將短刃捅入李堂主的心口中,。
再用力扭一下,。
李堂主瘋狂掙扎,,雙腿在地上踢得踏踏作響,。
但他本來就已經受了傷,身體沒有多少力氣,,怎么可能是黑柱的對手,,根本掙扎不開。
“像你們這種下三濫,,我太了解了,,以后肯定會想著報復郎君。哼哼,,郎君什么身份,,你們什么身份!也配,?”
黑柱的話說得輕描淡寫,,緩慢溫柔。
他的眼睛中沒有殺意,只有理智的冷酷,。
李堂主怒瞪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黑柱,里面布滿了血絲,,帶著難以形容的仇恨,。
但他終歸只是人,心臟被刺,,死亡只是多活幾息,,少喘幾口氣的問題而已。
很快,,他的掙扎漸漸緩了下去,。
在生命彌留的最后幾秒,李堂主用盡殘留的力量奮而暴起,,雙手用力地抓扣著黑柱的臉,,牙齒也用力咬著黑柱按在自己嘴上的左手,想在這人的身上留下點什么痕跡,。
只是很可惜,,黑柱此時穿著木甲,任李堂主如何嘶咬抓撓,,都無法留下任何一點點的傷痕,。
又過了數(shù)秒,李堂主終于沒有了氣息,,瞪著一雙充滿紅絲的眼睛徹底死去,。
黑柱站起來,用手臂上的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水,,然后將李堂主尸體踹入污水口里,。
他在上方,看著李堂主的尸體被污水帶走,,然后他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不知何時,,陽光被云朵遮掩,,本就昏暗的巷子變得更陰沉了。
笑了近半柱香的時間,,黑柱才收止了笑容,,冷著一張臉,離開了,。
烏云低垂,,似有風雨欲來,。
黑柱對汴京城很熟,他在巷子里的某處突然跳起,,翻躍到某戶人的后院中,。
這里有口水井,但一般沒有人來……因為井水是苦的,。
黑柱用提桶把井水打上來,,洗干凈了短刃和手上沾到的血污。
再把臉抹干凈,,確認自己身上沒有任何血腥味后,,這才翻身出去,再出了巷子,,往向暖玉閣,。
可能現(xiàn)在是陰天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剛殺了人的緣故,,黑柱覺得汴京城有些冷,。
即使街道上的行人依然很多,即使街道的吆喝聲連綿不絕,。
他內心中有種冷意,,想要發(fā)泄出來,很想再像剛才那樣,,把冰冷的利器,,捅入某個人的心腔里。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誰的都行。
街道上行人太多,,有個男子光顧著看周圍的商品,,不小心撞到了黑柱,他脾氣比較暴躁,,一扭頭就想發(fā)火罵人,。
看看到黑柱那張沒有任何感情的臉時,,卻什么話罵不出來,,只是驚駭?shù)睾笸恕?p> 黑柱沒有理男子,徑直往前走,,只是他的右手已經放入衣服中,,握緊了短刃的把柄。
很快他就到達了暖玉閣之前,,此時他站在路邊,,靜靜看著陸森可能出現(xiàn)的方向,。
周圍的行人來到黑柱的附近,都會下意識偏離他遠一些,。
旁邊的小販,,也把自己的攤子挪著遠離了些。
黑柱靜靜等待,,時間也靜靜流逝,。
烏云漸漸飄開,遠處烈陽形成的光柱緩緩移了過來,。
黑柱已等了許久,,終于在街道遠處,看到一個俊俏的白衣男子緩緩走過來,。
陽光籠罩在此人的身上,,仿與他同行,和光同塵,。
郎君來了,!
黑柱的眼睛笑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溫暖和謙卑,。
他急急迎了上去,。
陸森與黑柱匯合后,便進了暖玉閣,,找到了三樓的趙香香和柳永,。
此時柳永已再次劇烈咳嗽起來。
陸森一進房門,,趙香香行了萬福禮后,,急急問道:“陸小郎,藥可帶來了,!”
“我沒有帶藥來……”
趙香香臉色一白,。
陸森繼續(xù)說道:“只是帶了些能止咳的甜食過來?!?p> 然后把罐子放在了桌面上,。
趙香香無奈地白了陸森一眼,風情萬種,。
“陸小郎可真愛開玩笑,。”
“我不是醫(yī)者,,自然不會開藥,。”陸森攤攤手笑道:“這只是恰好對癥的甜點罷了,?!?p> 趙香香愣了一下,,隨后她明白了陸森的意思:“確實,陸小郎只是拿了些吃食過來,,若我家郎君病愈,,那自然是長期休養(yǎng)的功效!”
陸森滿意地點點頭,。
趙香香打開罐子,,清香涌出,她聞了下,,驚異地問道:“蜂蜜,?”
陸森再次點頭,然后做了個‘請’的姿勢,。
趙香香立刻把柳永扶起來,,用勺子舀起一匙蜂蜜,送入柳永嘴中,。
柳永咳得喉嚨沙啞,,都快說不出話來了。一匙蜂蜜入肚,,便感覺清涼的氣息在腹空之內散開,,然后沿著食管上來,拂去喉嚨的堵塞和澀苦,。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張開了嘴,。
罐子中的蜜本就不多,七八匙后便已沒有,。
柳永舒服地長長吁了口氣:“好蜜,,好蜜?!?p> 看著柳永的臉色,,在短短時間內便由油黃變成了白皙,趙香香心中喜悅不已,,問道:“郎君,,你感覺如何?”
“目聰耳靈,,身似輕燕,。”
柳永一翻身,,就從床上躍了下來,,然后繞著矮桌在房里走了一圈,,最后對著陸森彎腰,,低頭拱手行了個大禮:“謝陸小郎救命之恩,。”
陸森起身,,拱手說道:“無須如此,,交易罷了。小子就不打擾兩位了,,有緣再見,,告辭?!?p> 然后陸森帶站黑柱離開,,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趙香香在樓梯口那里深深地再行了個萬福禮送別陸森,,然后再回到房里,,關上房門,左摸摸柳永的老臉,,右摸摸他的老手,,顯得開心不已:“看著郎君現(xiàn)在的得意勁,真好,?!?p> 柳永笑了笑,說道:“大病得愈,,感覺自己什么都看開了,,香香,我打算回家鄉(xiāng)養(yǎng)老,?!?p> 趙香香一愣,神情落寞地說道:“是嗎,?那妾身在這里先祝郎君一路順風,,你何時動身,屆時妾身送……”
柳永摸著趙香香的臉,,打斷了對方的話,,問道:“你可愿與我同歸故里?”
趙香香呆柱了,,片刻后她淚如雨水,,抓著柳永的手驚喜地連連點頭:“愿,妾身一百個一千個愿意,?!?p> “但我沒有錢財幫你贖身?!?p> “我有,!妾身這些年存了不少的錢銀,,給自己贖身綽綽有余,還能再起一間青磚瓦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