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夏夜里,,請了一炷香到佛前參拜的青梅,,仍然于瞳瞳燭火前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娘娘,,娘娘——”
青梅記得很清楚,,她就是被從自家小姐身邊帶走的,。當(dāng)時自家小姐正在教導(dǎo)皇長子《華黍》,,“時和歲豐,宜黍稷也,?!?p> 皇長子答:“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p> “萬物盛多,人民忠孝,,則致時和年豐,,故次華黍,歲豐宜黍稷也,?!弊约倚〗阏f著,外面突然傳來喧嘩聲,,門被粗魯?shù)赝崎_,。
絕非門外的宮女。
青梅下意識看了過去,。正撞見袖手的宦官向禁衛(wèi)首領(lǐng)點了下頭,,禁衛(wèi)首領(lǐng)沖著屬下們打了個手勢,一眾禁衛(wèi)軍目標(biāo)明確地走向書屋里每一個女官宮女,。
該帶走的人帶走,,人呼啦啦地退了出去。
袖手宦官留在最后:“貴人,,你只有一炷香收拾東西,,這已經(jīng)是天子額外開恩?!?p> “是,。”自家小姐比她們所有人都最先回過神來,,松開了下意識護著的皇長子,,命人將他帶走。
“妾謝天子恩典,?!边@一刻,自家小姐禮儀仍然無可挑剔,。
在她行禮后,,她們才如夢初醒,,紛紛跪下,,抬頭,,挺直后背,收肘,,手合叩于腹,。
無聲無息,毫不拖泥帶水,。
自家小姐上了外面的一頂轎子,,而她們則上了牛車,一開始便沒有在一起,。
而青梅被從屋子里帶出去的時候,,也只知道,帶出去的人沒有回來的,。
除此之外,,一無所知。見不到自家小姐,,也見不到宮里其他的人,,也不許交談。
換言之,,她根本就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只叫交待。
所以,,出來也是一頭霧水,。
事后青梅也想過,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誰供出來的,,只知道不能不回答,。
如果所說的不能自圓其說,那就更加糟糕,。
他們并不憚于讓她隔著屋子聽里面熬刑的動靜,。而聽動靜,后知后覺的青梅心驚膽戰(zhàn)之余終于想到,,這次的事情也許比她原本以為的還要大,。
和青梅原本料想的不同,雖然度日如年,,但始終不曾刑罰加諸于身,。
那時的她并不知道何為“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出自《禮記》,。
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實際上刑和禮都是規(guī)范,,刑罰可以加于大夫,,但對于大夫是有優(yōu)待的。這里的優(yōu)待是指他們?nèi)绻缸?,就?yīng)該自請罪,,跪而自裁。
類似于后來封建王朝的賜死,。而“賜死”和“刑不上大夫”,,都傾向于讓貴族保有最后的尊嚴(yán)。
同理,,“禮不下庶人”,,不是說平民就不要求禮儀,而是不用像貴族那樣高標(biāo)準(zhǔn)要求他們的禮儀,。
可以適度放寬,,不要求全責(zé)備。而青梅到底出身底層的平民之家,,十歲又逢家變,,還是敏感地察覺:
這并不是最糟糕的一種情況。
那時的她也曾樂觀地想,,隨自家小姐進宮的人里,,以她的資歷最短,她服侍小姐才幾年,。
既然她沒有事,,她們也都還好吧。
更不要說自家小姐了,。
只是,,回到屋里的她,還是很害怕,。
時間拖了有多長了,。青梅也記不得了,三個月,,還是四個月,,只記得一日冷過一日,屋外的水結(jié)了冰,。
然后,,一日黃昏突然下雪了。
這場雪很大,,直下了三天三夜,,青梅縮在火盆邊烤火,瞧見那一方的動靜,。
負責(zé)的婆子口中念念有詞,,卷著爛葦褥子,,一起拖上車。
而青梅她們的離開,,和進去的時候一樣,,出乎意料,。離宮時,,河里已經(jīng)是冰化雪融。
太師府的牛車,,就在宮門外,。
后來,青梅聽守著側(cè)門的魏婆子說勸人向善的故事,,說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就是來討債的,。成日里花天酒地,揮金如土,,敗光了家業(yè),。
別的,她都忘了,。
就記得其中的一句,,“錦被溫床生,破席爛葦死,,唉,,也實在是荒唐凄涼?!?p> 轉(zhuǎn)身的時候,,青梅的眼淚莫名就落了下來。
府里有人替丹蔻收斂,,說是就是那一個飄雪的黃昏,,去了兩撥人才等到。
凍得腳都木了,。
青梅只聽說自家小姐認(rèn)了,,認(rèn)了“千金買賦”。
青梅只跟人學(xué)了算賬,,略識得幾個字,,不是睜眼瞎罷了。聞言仍然如墜云霧,?;馗蟛怕犝f,禁中追查到自家小姐身邊的人,,闔府惶惶,。
說是府上四小姐施用婦人媚道,,事情被發(fā)覺后,又涉行巫蠱之事,。
婦人蠱惑媚道,,更相祝詛,作木偶人埋之于地,。魏宮效仿漢法,,又有官禁敢行媚道者。
與前朝漢宮陳阿嬌被廢黜如出一轍,。馮太師感到羞慚恐懼,,闔府不出(宴),只等魏天子詔之,。
就在這時,,自家小姐認(rèn)了,認(rèn)了“千金買賦”,。
禁中負責(zé)追查此事的,,追問其故,索要此物,。
自家小姐當(dāng)即潑墨揮毫,,做此《長門賦》:
“孝武皇帝陳皇后,時得幸,,頗妒,。別在長門宮,愁悶悲思,。聞蜀郡成都司馬相如天下工為文,,奉黃金百斤,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辭。而相如為文以悟主上,,陳皇后復(fù)得親幸,。其辭曰: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暧庳环促猓慰蓍露毦?。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
伊予志之慢愚兮,,懷貞愨之懽心。愿賜問而自進兮,,得尚君之玉音……”
《長門賦》,,南朝梁蕭統(tǒng)((公元501年―531年),字德施,,南朝梁宗室,、文學(xué)家,梁武帝蕭衍長子)編著的《昭明文選》中最早收入了一篇著名的離騷體——《長門賦》,。
相傳此賦的作者為西漢文學(xué)家司馬相如,,然此序中出現(xiàn)了漢武帝謚號“孝武皇帝”(這里的魏天子拓跋宏死后的謚號“孝文皇帝”,,只能說巧合了),,而司馬相如先于漢武帝31年去世。故此賦的作者也成了千古之謎,。
這里肯定是杜撰了,。
在《長門賦》的序中,簡單的講述了此賦的創(chuàng)作背景,。雖然歷史上的陳皇后并未能如序中所寫,,得到漢武帝的再次寵幸,而此賦也有后人偽做的嫌疑,。
但是卻因此賦,,“千金買賦“及長門宮成為了著名的歷史典故,在歷代文學(xué)作品中,,“長門“成為了宮怨,、士不遇、人生失意的代表,。
《序》中故事如下:
【孝武皇帝陳皇后經(jīng)常受到寵幸,,頗為善妒。后來被貶到長門宮,,心情愁悶經(jīng)常哀愁思念天子,。
她聽說蜀郡成都的司馬相如是天下間擅長寫作文章的人,于是派人獻上黃金百斤給司馬相如及其妻卓文君買酒喝,,借此向司馬相如求得能解悲愁的文賦,。
而司馬相如則做了這篇《長門賦》給漢武帝,漢武帝看了以后非常感動,,因此陳皇后又重新得到了帝王的寵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