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生活閑散而多姿多彩,。
南江雪一直伴在南江風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與他一起閑談漫步,。
紅梅樹下,,他們對坐撫琴,,相視一笑,,彈指處正是那曲《踏馬邊關》,,琴箏和鳴,,落花輕舞,,道不盡的天寬地闊,鐵甲柔情,。
云海之畔,,他們并肩而立,淡青和純白的兩色大氅輾轉交疊,,如踏風而行,,華陽起處,是滿身的璀璨,。
她好像哪里不大一樣了,,總喜歡賴在他的肩上,牽住他的手掌,,可又說不清到底有何不同,,她依然笑顏如花,眉梢眼角,,仍帶著那種熟悉的狡黠靈動,。
她也會與燕晟一起論劍坐道,被子淵捉去研習醫(yī)理,會跑去廚房偷吃東嬸尚未端出的美食,,被發(fā)現(xiàn)后嘰嘰一笑,,飛出大門,撞回南江風的懷里,。
有一次她和小十三一起獵了一只雪豹,,心血來潮要給兄長做一副護膝,不過琢磨了兩日,,最終改成了坐毯,。
但這并不影響子淵認為她大有進步,立刻穿上她十歲那年為他縫制的古怪衣衫,,啟發(fā)她是時候該重做一件了,,結果南江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贊道,,“師叔您這么多年身材都沒有變化呢,,這件衣衫還是這般合體?!?p> 當日,,她被罰將一大筐藥材研磨成粉。
日子一天天過去,,春暖花開之際,南江風的身體已大有好轉,,她于是陪他下山,,走進了雪狼和風豹的駐地。
盡管時常收到山上的訊息,,但見到南江風親自到來,,風豹和雪狼都非常興奮,一些軍士的眼中甚至閃爍起了晶瑩,。
他們埋鍋造飯,,一片笑語歡聲,兩隊之間還發(fā)起了幾場比試,,喧嚷聲中,,盡是年輕漢子們的曠朗心意,期待著他們的大公子能早日痊愈,,能讓他們回到身邊,,能再次追隨他揚起的風字大旗,揮鞭策馬,,笑傲天地,。
燕京城定期會有南江云的親筆書函送至雪歸山,南江雪看的仔細,但很少回復,。
南江風曾不只一次說起,,自己無礙,她也當回燕京住些時日,,她笑笑,,卻是一拖再拖。
“云兒是大人了,,哥哥莫要太過操心,,交給小雪便是?!彼缡钦f,。
如此又過了近三月,一日墨碣突然到來,。
距離上一次匣恩山之亂,,南江雪令墨碣隨南江云回返燕京,這位貼身大護衛(wèi)已離開了大半年的時間,。
向南江雪和南江風見禮后,,他帶來了南江云已動身前往北線的消息,身邊只帶了云虎,。
“公爺未準屬下跟隨,。”墨碣道,,臉上盡是擔憂之色,。
問了問燕京的近況,南江雪略一沉吟,,說道,,“準備一下,隨我去臨確城,?!?p> “你也去準備一下?!蹦辖L則朝龍羽做了個手勢,,又對看向他的南江雪溫聲道,“我沒事了,,跟你一道去看看,。”
“大哥是不放心云兒還是不放心我,?”南江雪道,。
“請大小姐準許,。”南江風微微含笑,,眼中卻透出一抹堅持,。
“兄長覺得這一招永遠好用,是不是,?”南江雪抿起嘴唇,,既而瞪了一眼有些忐忑的龍羽,“呆在這干嘛,?還不去準備,?”然后又對墨碣喝了一句,“傳令雪狼風豹整隊,,明日出發(fā),!”說罷嘟嚕著臉幽怨地看了看南江風,哼哼著走了,。
南江風的嘴角彎起一個好笑的弧度,,落在女子身上的眸光盡是溫柔寵溺。
※
初夏的北方,,陽光燦爛,,碧草連天,溪水清淙流淌,,數不清的野花在草原上斑斕綻放,。
晨起,村鎮(zhèn)里升起了裊裊的炊煙,;夕陽下,,白色的羊群咩咩地回返圈舍。
騎著馬的牧民縱意地吆喝著,,忽然聽到滾滾的蹄聲,,轉頭看去,,不遠處現(xiàn)出一支騎兵的隊伍,,銀色的戰(zhàn)甲反射著落日的光輝,風雪兩樣旗幟迎風招展,。
“看哪,!是大小姐和大公子的隊伍!”牧民睜大了眼睛對同伴喊道,。
“真的,!他們這是要去哪啊,?”
隊伍一路北上,,不入州府,,不見官員,晚上于野外扎營,,天亮便即繼續(xù)趕路,。
當拂面的夜風吹來些許料峭,臨確城已漸行漸近,。
臨確城,,營房綿延,旌旗似海,,即便在夏季,,依然處處散發(fā)著利器鐵甲的凜冽之氣。
兩日前,,靖國公南江云抵達臨確城,,代總指揮程嵩率一眾武官將國公爺迎入帥府;次日,,將級以上武官軍議會匯報北線整體軍務,,下午,駐于樊城,、牙石,、貢覺、霍果四大要塞的守將抵達臨確城述職,。
一切都井然有秩,,但各樣的情緒實際上卻在北線軍的心中起伏不定。
幾年前,,靖北北線軍從極北大戰(zhàn)和肅清內亂中走來,,滿身榮光,卻突然遭逢國公猜忌,,軍內不和,,此后主將停職,武官對峙,,人心渙散,,竟致極北趁機來犯,南江雪親至主持大局,。
那一戰(zhàn)打回了北線軍的榮耀,,也奠定了軍內的團結,而總監(jiān)軍拓跋雷被押送回京,,以及武官資質的重新認定,,讓這支隊伍逐漸恢復了應有的秩序,但南江風的遲遲不歸,,以及他們與國公爺之間生出的嫌隙,,卻依然在他們心中揮之不去,。
國公爺此番前來是為了什么呢?
拉攏亦或是立威,?
有人不安,,有人揣測,有人抵觸,,有人冷眼旁觀,。
盡管如此,他們依然展現(xiàn)出了強大的組織性和紀律性,,因為他們是靖北北線的兵,,他們不會辱沒了自己的番號,不會讓雪歸山上的總指揮著惱為難,,也不會讓他們曾經的主帥,,那個永遠站在北地最前面的女子,再對著他們現(xiàn)出那種失望的眼神,。
帥府大校場,,五大軍團的武官肅然列隊,在他們之外,,還有許多普通軍士安靜地立于外圍,,紛雜的視線穿過值崗的云虎,看著一身軍常服的南江云一步步走上點將臺,,貼身大護衛(wèi)玄玉和云虎統(tǒng)領蒙仡皆在臺前止步,,退身站向了一旁。
空氣似正凝結,,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南江云的身上,,整個大校場落針可聞。
環(huán)視著一排排戎裝戰(zhàn)將和他們身后那一張張軍士的臉孔,,南江云緩緩開口,。
“大家應是很想知道,我今日究竟想說些什么,,或者,,我此行臨確城,到底意欲何為,?!?p> “我怎能不來呢,?經歷了這許多事,,我怎能不面對面地站在大家面前,告訴你們,,是我做錯了,!”
一句話就這樣平靜而突兀地說了出來,,使得一眾武官全都渾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凝住了雙眉,,瞪大了眼睛,。
緊接著,竊竊的私語聲從校場周圍響起,,似有風掠過,,人群開始了一些輕微的晃動。
南江云的聲音卻未曾停止,。
“是我,,急功近利,寵信奸小,,不辨是非,,一意孤行,乃致軍心動蕩,,北地不寧,,強敵虎伺,甚至兵臨城下,!乃至亂黨結網,,匣恩山禍起,戰(zhàn)士埋骨他鄉(xiāng),,兄長身中劇毒,!代價,如此沉重,!”
他輕輕閉了一下眼睛,,披著將袍的身體卻依然立的筆直。
一些人抿起嘴唇,,一些人的眼圈微微泛紅,,所有的目光都分外晶亮,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點將臺上這個他們并不熟悉的青年元帥,。
“我不知道大家從軍前都曾有過怎樣的理想,。”沉默片刻,,他再次開口,,“少時的我是很想當兵的,我羨慕兄長的靖北戰(zhàn)服,,憧憬邊關的朗月朔風,,期待著練就出一副好身手,爬冰臥雪,,沖鋒陷陣,,用激情和熱血贏得袍澤之情,,護衛(wèi)錦繡家園,可終是,,事與愿違,。”
他輕輕笑了笑,,眉宇間帶出了一股淡淡的惆悵,。
“我馳不得快馬,拉不得強弓,,即便爹娘遇害,,極北來襲,宗親反叛,,卻只能深陷燕京,,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姐姐和弟弟,,看著成千上萬的北地兒郎在前方浴血搏殺,。我猜想,這并不是你們心中國公的模樣,?!?p> 有人微微蠕動了一下嘴唇,一陣風吹過,,元帥的將袍輕輕展開,。
“這也不是我心中國公的模樣?!敝宦犇辖评m(xù)道,,“我想做的更好,想證明自己,,想不辜負姐姐交托的山河,,讓爹娘的在天之靈,為他們的二兒子感到驕傲,?!?p> “于是,急躁,、焦慮,、固執(zhí)、猜疑……這些東西攻陷和封閉了我的腦子,,只愿意看到自己所希望的,,只愿意相信自己所以為的,心胸狹隘,行動偏激,,逼迫兄長一退再退,寒了邊關將士之心,,傷了至親手足之情,,渾然忘了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忘了自己除了一個尚且能用的腦子,,到底還擁有什么,!”
尖銳的話語像是正破開他的胸膛,也破開著人們心中結起的藩籬,。
“我想要什么呢,?物阜民豐,政清人和,。這也是爹爹的心愿,,姐姐的心愿,靖國公府的心愿,?!?p> “我可以上不得馬,提不得槍,,可以拋開那些少年理想,,做不成戰(zhàn)士們心中的模樣,可是我卻當為此,,竭盡全力,。”
大校場依然靜寂無聲,,一些人的眼睛卻潤濕了,,一種噴薄的情緒在他們心中翻滾。
“我很幸運能生長在靖國公府,,縱是爹娘已不在人世,,亦有手足擔待護持,所以我今天仍可以穿著這一身靖北戰(zhàn)服,,面對面地站在大家面前,,告訴你們,是我做錯了,!”
“而我也希望你們能夠以我為戒,,莫要只愿意看到自己所希望的,只愿意相信自己所以為的,?!?p> “靖北北線軍,披肝瀝膽,戰(zhàn)功赫赫,,矗立在北地朗硬的邊關,,矗立在大風大浪的最前線,代代忠勇,,滿腔赤誠,。”
“江云不能與諸位并肩浴血,,但卻滿懷敬重,,無論身處何地,都將牢記今日所言,,也盼諸位同心同德,,戒驕戒躁,讓這支光榮而強大的軍隊根深葉茂,,護佑我后方的萬千百姓,,讓燦爛的陽光永耀山河!”
“霍霍”之聲驀地沖出了眾人的胸膛,,所有軍士皆身姿筆挺,,目光灼灼,右拳重重敲擊在左胸之上,,雷霆般綿延開去,。
便在此時,有人分開面前的人群,,穿過甲胄林立的隊列,,一步步向點將臺行去。
“是大小姐和大公子,!”一陣低低的騷動,,伴著無數熱烈的眼神。
仿佛終于完成了一件沉積已久的心愿,,南江云的嘴邊漾起一個輕淺的笑容,,陽光灑在他的眼角眉梢,似是陰霾散盡,,一雙晴朗的眸子映著向他走來的那一男一女,。
女子在武官隊列前止步,男子則靜靜地邁上了點將臺,。
“大哥……”看著那熟悉卻有些清瘦的臉龐,,南江云突然便模糊了視線。
“云兒,?!蹦辖L微微笑著,既而衣擺一掀,端正跪在了地上,。
“大哥……”淚水落了下來,,南江云對著自己的哥哥也跪了下去。
千言萬語,,盡在這兄弟的一跪之間,。
笑容在南江雪唇間蕩漾開來,清澈的眼中波光流轉,,她俯下身,,單膝跪倒,。
在她身后,,是北線軍大片膝蓋叩地和甲葉震動的轟鳴之響,動作一致,,沒有言語,,卻足以令人在百感交集中熱血沸騰。
風起,,數不清的黑色“南”字戰(zhàn)旗獵獵展開,,陽光無比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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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翔的鼴鼠
******** 南江雪:我只愿北地平寧,,百姓安樂,,家族和睦,手足同心,,如此,,足慰平生。哦,,還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