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奴婢只尋到了梨花,，沒找到桃花！”
晨曦透過書房外間的窗欞，照進了屋里,。明媚的春光襯得房內(nèi)景物，讓人有種生趣盎然的感覺,。
手舉著一枝嬌俏的梨花,，織云滿臉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在陽光照耀下,，顯得十分光彩奪目,，嫵媚動人。感得五識突然蘇醒了,，妙如心情不由得愉悅起來,，用個詞形容就是——愜意！
望著她發(fā)了一會呆,，妙如回過神后,，對她擺了擺手，道：“沒關(guān)系,，梨花就梨花,。不就是個顏色問題嗎？反正姑娘我畫的是白描,，不上色的,！”然后伏在書案上，繼續(xù)認(rèn)真地描摩起來……
年前父親給她啟蒙后,，每日認(rèn)十個字,，練二十張書法，成了她固定的任務(wù),。她認(rèn)字的速度倒把鐘澄嚇了一跳,，故此現(xiàn)在的重點功夫,，花在練字上。練了不到兩個月,，妙如就開始覺得乏味了,。上元節(jié)剛過，她就纏著父親,，要他教自己畫畫,。鐘澄一想，女孩子以后還要學(xué)女紅的,，早點給她開始繪畫啟蒙也好,。
寫完了最后一捺，妙如從容收筆,。
接過織云手里的梨花,，把它插進案頭美人腰的花瓶里。仔細(xì)觀察了花瓣的姿態(tài)和細(xì)節(jié)后,，妙如就鋪開案上的白紙,。手握紫竹狼毫宣筆，起筆,、行筆,、轉(zhuǎn)折、停頓,、收筆,，按照父親教的步驟，凝神屏息在紙上仔細(xì)勾描,。
還真不習(xí)慣,！
用慣了鉛筆、鋼筆那種硬筆尖畫線條的現(xiàn)代人,，運筆水平上，到底不能跟從小就用軟毛筆尖的古人相比,。她心里有些沮喪,！
妙如常常在想，若她是個原裝古人,，啟蒙時,，或許也沒現(xiàn)在這般痛苦！
要知道積習(xí)難改：改變一個習(xí)慣,，可比養(yǎng)成個好習(xí)慣,，難多了！
念頭一起,，她突然頓悟了：前世的經(jīng)歷形成的性格和價值觀,，才是今世她生活最大的障礙。
若一味地帶著前世經(jīng)驗和思維習(xí)慣，來過今世的日子,，帶著防備心理和有色眼光,，去看待身邊的人和事，也許會失真,，畢竟觀念差異較大,！可能也會錯失許多締結(jié)善緣的機會。何不放空心態(tài),，試試從古人的角度去理解他們,，用善意去爭取他們呢！
通透,、達(dá)觀更容易讓自己快樂,，也讓別人快樂！
想通這些,，妙如覺得輕松了許多,，長期以來陰郁、壓抑和過分擔(dān)憂的心境,，慢慢開始冰解,。
“妹妹在畫什么？”從開著的窗子外面,，傳來一個聲音,。
妙如抬頭望去，只見父親帶著明信堂哥,，和另一位陌生的小少年,，走進了書房。
“畫梨花,！”妙如起身相迎,，向眾人施禮：“爹爹，信哥哥……這位是……”
“他是你旭表哥,！”鐘澄出聲介紹,。妙如忙上前鄭重行禮：“妙兒見過旭表哥！
對方慢條斯理地還了一禮,，然后施施然地退到旁邊,。
妙如這才得到空隙，打量起這不速之客來：身量十一,、二歲上下,，膚色玉潤白析，唇若施脂,，目若星辰,，眼角眉梢?guī)еN清貴淡雅的氣度,，神情嚴(yán)肅，透著一股不容親近的疏離,。
怎么這般少年老成,？！
妙如心下腹誹,，同時也暗贊道：好個濁世佳公子,，要放在現(xiàn)代，出了門準(zhǔn)會被星探搶走,，包裝成少年偶像明星,。以她前世閱人無數(shù)的眼光看來，此等氣質(zhì)的少年,，定是膏粱錦繡中長大的貴公子,。面子上不輸禮數(shù)，骨子里卻是透著些許清高和冷漠,。
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妙如也不作多想。自顧自地爬回高腳椅,，拿起筆,，繼續(xù)用心地勾勒起來……
“嗯，構(gòu)圖還不錯,！就是畫線條的運筆上,，還差了些！要勤加練習(xí),！”就著妙如的筆勢,，鐘澄評價起她的作品來。
“妹妹幾時開始學(xué)畫的,？就能單獨畫花鳥了,？上回見到你時，還沒啟蒙認(rèn)字,！短短半年不到,，就又畫上？”這么快的進度,，顯然讓鐘明信有些吃驚,。
“三個月前,，看到爹爹畫的梅花,，妙兒好生羨慕！就央求他教了,！”妙如面帶赧色答道,。
“哪里是想學(xué)畫,！分明是練字練煩了，想找些新鮮玩意兒來渾水摸魚,！”鐘澄不留情面地揭穿女兒,。
“蠻不錯嘛！三個月就有這水平了,！也不全是渾水摸魚,！比族中閨學(xué)里好些姐妹強多了。果然是名師出高徒,！”鐘明信不吝贊美道,。
“你就別夸她了，再夸,，小尾巴就翹上天了,！”鐘澄嘴角微翹，打趣起女兒來,。
“我不信,！信哥哥上哪兒看姐妹們的畫作去？難不成你與她們同窗過,，還是你當(dāng)過她們的先生,？”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妙如朝他眨了眨,，帶捉狹之色問道,。
“那有何難？,！每年中秋節(jié),，族中姐妹們都要制作燈謎，還比賽呢,！那種時候自然見多了,！她們得學(xué)一二年，也才有此等水平,?！辩娒餍沤忉屩?p> “還有此種有趣的活動,？”妙如來了興致,，心生向往。眼巴巴地望著他,，希望他再多說點,。
“不只這些，七夕節(jié)乞巧,，中元節(jié)放河燈,，中秋游園猜燈謎……”鐘明信一一列舉,，勾得她既羨慕又向往。
望向拿著畫筆發(fā)呆的妙如,，他突然靈光一閃,，瞅著妙如說道：“對了，現(xiàn)在此等情形,，可打一成語,！能猜出來嗎？”鐘明信用手一比,，對著書案方向示意道,。
“她字還沒認(rèn)全呢，哪會什么成語,！別讓她出丑了,！”看著他們說得起勁，鐘澄也來了興致,，饒有意趣地?fù)胶瓦M來,，對女兒又是一番打擊。
“濟濟一堂,！”妙如哪肯示弱,？！搶先出聲,。
見鐘明信搖搖頭,，她又蹦出一個：“群英薈萃！”
鐘澄上前就在她額頭上,，敲了一記：“你還真不謙虛,！”
“畫蛇添足！”鐘澄指著她手中的筆,，笑道,。
“九叔快接近了！再猜,！”鐘明信打氣道,。
“畫龍點睛！”妙如決定豁出去,，不要臉皮了……
鐘明信一聽,，忙用手指來回刮著自己的臉頰，比著堂妹羞她,。
“妙筆生花,！”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父女倆一時愣了神，半晌才回過味來,。
只覺得臉上發(fā)燒，妙如不敢抬頭看其他人,。
“嶸曦公子果然才思敏捷,，名不虛傳也！”鐘明信向汪峭旭拱了拱手,。
“哪里,，哪里！奇技淫巧而已,，難登大雅之堂,！”汪峭旭紅著臉謙虛道。
小小年紀(jì)竟然滿嘴的之乎者也,，老氣橫秋的,！
妙如不禁為古人的早熟，腹誹不已,，甚覺無趣,。
撇了撇嘴，她收斂心神,，回案前端坐繼續(xù)作畫,。其他幾個人，邊走邊說進了書房里間,。
把兩個小輩引進書房后,，鐘澄叫來婢女墨香，泡上明前碧螺春,。
“信兒可打算今年下場,？”他出聲問起堂侄的學(xué)業(yè)計劃。
正在一邊觀賞墻上的書畫,，被堂叔突然這么一問,，沒心理準(zhǔn)備，鐘明信隨口接道：“侄兒是有那想法,，在族學(xué)中也學(xué)七八年了,，我想試試自己的水平?！?p> 隨即他站直身體,，恭敬地向鐘澄作了一揖：“九叔可是有什么指點的？”
“你的授業(yè)先生怎么看的,？”并不直接給意見,，鐘澄先摸摸他的底。
“彭先生說我的基礎(chǔ)還算可以,，不妨考著看看,。先摸清方向,，試試水的深淺，以后才好努力,?！彼S躍欲試。
“功夫在書外,，平時多跟他人交流交流,，再拿些前人傳出的佳作例卷多看看，進場時正常發(fā)揮就行了,?！辩姵坞S后又教了些現(xiàn)場發(fā)揮和保持心態(tài)的竅門，兩個小輩聽得目不轉(zhuǎn)睛,。
“旭兒,，此番來江南，可有想好,？你要見哪幾位大儒,？姨父這就幫你引薦，有些可去書院親自見識見識,。那里觀摩講學(xué)論道的氛圍,，定能讓你收獲不少！”他又問起外甥的打算,。
“想先去格致書院見一下謹(jǐn)明先生,，家?guī)煶Ｏ壬猩麅簬Я诵〇|西給他?！蓖羟托窆Ь吹鼗氐?。
“那好，定好出發(fā)時間后,，知會一聲,！姨父安好排管事和護衛(wèi)送你過去?！闭f完,，又跟兩晚輩聊了會兒閑話，鐘澄就帶著他們,，一起走出里間,。
外間這邊，妙如已經(jīng)畫完了她的“素梨”,，正在左下角題詞落款,。
剛收筆，就見里面的三人談完出來了，妙如忙藏起她的作品,。但還是遲了,！
鐘明信眼疾手快，叫道：“干嘛收那般快,！妙妹妹也不給哥哥們品評品評呀,！”
鐘澄走在后面笑道：“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懂得藏拙,！”
妙如只得畫作拿了出來，一邊撫平,，一邊用只有她才能聽見的聲音咕噥道：“剛學(xué)畫,，有什么好品評的，上不得臺面的涂鴉之作,，想看笑話早說嘛,！”
“九叔，你就教妹妹背香山居士的長詩了,？”最先看到的鐘明信,，夸張地叫了出來。
其他兩位不明所以,，湊過來一探究竟,。
只見畫紙的左下角，畫作者用不太嫻熟,、稍顯稚嫩的書法,，歪七扭八地題上了“梨花一枝春帶雨辛酉年四月初三凈曇題”一行字。
鐘澄啞然失笑,，想不到那句詩,，被她用到了這里。見他問起的詩詞一事,，又有些困惑,，不解地望著女兒。
此時妙如才意識到問題所在,，有些懊悔不該一時沖動,，就露了底。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解釋道：“我怕剛學(xué)的字換個地方就忘了,！拿來爹爹的詩集,，試著認(rèn)了認(rèn)。這句詩里幾個字,，妙兒全認(rèn)識,，就記下來了！”
鐘澄暗舒了一口氣，不想讓她過早接觸此等悲春傷秋的詩詞,，擔(dān)心她慧極必傷,。
在一旁沉默的另一位少年，正神色復(fù)雜地望著妙如,，心里卻在翻江倒海,。
他四歲啟蒙，六歲時因能背得兩百首詩詞,，已被眾人捧為神童了,。而眼前的小女孩，啟蒙半年不到,，不僅成語脫口而出,，詩句也是信手拈來，用得還此等妥帖切題,。這還不算中間拿來學(xué)畫的時間,。
汪峭旭突然覺得，以前自己的驕傲自滿,，實在太沒道理,。被先生說中了——坐井觀天。同時心中又暗自慶幸,，出來這趟游歷,，算是來對了！江南一帶,，果然鐘靈毓秀,，人杰地靈！
后院一個小小六齡女童尚且如此不凡,！讓他對即將到來的探訪,，頓時多了幾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