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時候,,妙如終于弄明白,,旭表哥的真正身份了,。
“長公主的身體,,可還康健?”楊氏一邊熱情地給汪峭旭夾菜,,一邊問候他家人,。鐘澄坐在楊氏身旁,默默關(guān)注著這兩姨甥間的交談,。
“謝謝,!托姨母的福,祖母的身體一向都好,!”汪峭旭道完謝,向楊氏提到,,“甥兒來江南之前,,到學士府看望過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們兩老身體也都還好,。還托甥兒給姨母捎來封信,,囑咐姨父姨母不要惦念他們?!闭f著,,就要起身叫貼身小廝去拿信。
楊氏忙攔下,,表示不著急,,吃完飯再說。還下意識地偷瞥了上首的鐘澄一眼,。
“旭兒此次來江南,,在二姨家多住些日子,有好些年沒看見你了,。上次見到時,,你還只有妤兒這般大,轉(zhuǎn)眼就長成大人樣了,?!蓖馍瑮钍细袊@道,,“映兒也大了吧,!上回你母親來信說,她都開始學針線了,,可還聽話,?”
“只聽祖母和師傅的話,其他人誰也管不住她,,像只皮猴子似的,!”少年板正的臉上,終于露出一抹寵溺的溫柔之色,,讓一貫裝大人的他,,呈現(xiàn)出此般年齡,,本該有的稚氣和純真。
鐘澄抿著嘴,,挾了一筷子嫩芽般的青菜到他碗里,,勸道:“此乃淮安的特色菜——升澤蒲菜!嘗嘗看,,京城可吃不到這樣正宗的,。”
連聲謝過,,吃到他嘴里,,少年夸耀起這菜來。
就那樣你一筷子,,我一勺子地,,在鐘氏夫婦倆熱情勸聲中,賓主盡歡,,其樂融融,。
其間夾雜著洪媽媽哄妤如吃飯的聲音。
妙如則坐在另一頭,,心無旁鶩地用著餐,。舉止從容,悄無聲息的,。似乎不希望有太多關(guān)注在她身上,。
席中,汪峭旭帶著疑惑,,朝她那邊望了好幾次,。心中納悶:書房里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怎么到了飯桌上,,竟能變得如此沉默斯文了,,像換了個人似的!跟家中他妹妹完全不一樣,。
一頓飯在姨甥倆親熱的敘舊聲中,,就這樣結(jié)束了。
天色已暮,,屋檐下的白色燈籠都陸續(xù)點上了火,,星星點點的,槐香院已恢復(fù)成寂靜一片,。
北邊的正屋的廳堂里,,楊氏跟外甥正聊著家常。
當遠道來的親人,把父親的來信交到她手里時,,楊氏的眼簾上立即蒙上了一層淚影,。
少年忙安慰道:“外祖父讓二姨稍安勿燥,待明年起復(fù)時,,想辦法運作一下,,把姨父調(diào)回京里。到時就都在一起,,時常能見著了,。”
顧不得擦試眼淚,,楊氏一把抓過他的手,,激動地問道:“父親真的這樣說過?不是哄二姨開心的吧,?”
“甥兒不敢,當時外祖母也在旁邊,。她老人家也像二姨一樣,,高興得不得了,忙趕著要去上香,,請菩薩保佑心愿達成,。最后還拿出禮物讓甥兒帶來?!蓖羟托窈?,凝望著她,柔聲安慰道,。
“母親可有托你帶什么話來,?”含著淚,楊氏急切地問道,。
“外祖母說,,這些年讓二姨受委屈了,就盼著早日在京里,,看到二姨和妤表妹,。”望著她,,少年補充道,,“我娘也說,希望你們早日回京,,一家人團聚,。”
送走外甥后,楊氏才打開父親的來信,。
待看完后,,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不知是該怨,,該悔,,還是該慶幸!
獨自躺在寬闊的柏木雕花床上,,楊氏翻來覆去,,輾轉(zhuǎn)反側(cè),就是睡不著,。
想起父親信上的解釋,,她的思緒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年,寧王府的花園里,,她撞見了自己未婚夫,,與他那青梅竹馬的戀人,在隱蔽的角落里互訴衷腸,。
一怒之下,,她當場吵嚷出來。
此事在京城官宦勛貴的女眷圈里,,很快就傳揚開來,。
雖在她的央求下,父親最后幫著退了親,??伤蛔R大體,善妒的名聲,,還是隨著那次事件,,傳了出去。
再上門提親的媒人中,,來自公卿貴胄和官宦世家的,,慢慢絕了跡。等過了十六歲,,她的親事還沒著落,。
反而始作俑者的那對賤男女,經(jīng)過這一鬧,,后倒是成全了他們,。她卻幾乎成了上流社會閨閣聚會時的笑料。
后來新帝登基開恩科,,頭甲第三名探花郎,,是位年方弱冠,,豐神如玉的年輕公子。御街夸官時的風姿,,名滿京華,,引得眾多閨閣少女芳心暗許。
誰知那個叫鐘澄的探花郎,,瓊林宴上出現(xiàn)過一次后,,在京中就絕了蹤跡。差不多半年時間里,,高門貴戶的宴席上,,家有待嫁閨女的貴婦們的話題中,總不時有人,,若有若無地提到那位,,才貌全雙又神秘莫測的青年才俊來。
當父親提及此親事時,,楊氏心中暗喜,,當時她真的感激過上蒼,沒虧待她,!沒想到踢走一位賤男,,能等來此般成色的如意郎君,真是意外之喜,!
唯一遺憾的,剛嫁人就要隨他到偏遠地區(qū)就任,。
這對之前親事被人嘲笑,,抬不起頭來的楊氏來說,實在是個不小的缺憾,!
在昔日姐妹面前揚眉吐氣,,扳回面子,不知何時起,,就成了她塊心病,,讓她一直耿耿于懷至今。
長久以來的夙愿,,被丈夫有過妻子的真相,,給生生擊得粉碎。讓她如何不恨,?,!
父親信中提到,當年殿試時,,新帝就十分看好鐘澄,。
誰知沒過多久,,他就上表請了丁憂。父親的人后來在揚州的寶應(yīng),,碰巧救起了祖孫倆,,并把她們護送回來,與鐘澄相聚,。才有了后來結(jié)成翁婿的機緣,。
當時父親擔心,新帝要動手清算老臣,,為了給楊家留條后路,,也為了給她覓個好的歸宿,起意把她許配給了鐘澄,。剛成親,,又把他們打發(fā)得遠遠的,遠離風起云涌的京師,,避過了那場風波,。
父親勸解道,鐘澄雖成過親,,但元配沒留下嫡子,。當發(fā)妻還是填房,并無太大區(qū)別,。加之有恩于他們母子,,以鐘澄恩怨分明的品性,女兒在婆家,,必定不會吃太多的苦,。若把她嫁入京中的高門大戶,以她的性子,,在那種復(fù)雜環(huán)境中,,未必應(yīng)付得過來。
之所以要瞞著她,,女婿娶過親的事,,就是擔心,以她心高氣傲的性子,,因此事與鐘澄鬧別扭,!為了讓小兩口的感情有個好的開端,特意與女婿商量,,先瞞著她幾年,。
原打算,等有了誥封,,再跟她說清原委,,到時心里也好受些,。
最后還囑咐,既然真相已明,,就不要與女婿鬧別扭了,。把妙姐兒視為已出,幫他料理好后院,,才是正途,。沒有嫡子之前,還是低調(diào)點好,,把心胸放寬廣些,。
來龍去脈雖已然弄清,楊氏更郁悶了,。
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連父親都不支持她。
明年就要回京,,面對眾多的親朋好友,,到時總會有人提及此事的,一想起這,,她心里就堵得慌,。
她,一個低階文官的繼室,,還無子傍身,!遇到昔日的那幫姐妹們,還不知怎么埋汰她呢,!
妙如的存在,,就像是專門提醒她身份的標簽一樣,像根在她心口上的刺,,插得更深了!
帶著丫鬟回房時,,妙如發(fā)現(xiàn)屋里的仆婦們,,正聊著汪家少爺?shù)陌素浴O胨齻冊S是憋得太久了,,也就由著她們?nèi)チ恕?p> 讓織云拿出絲線來,,坐在燈盞下,她打起絡(luò)子來,。外間屋里,,不時有聲音飄進來,給這靜謐的夜里,,帶一絲生趣,。
……
“定北侯世子,,當年在家國雙重孝期里,強納民女,,把祖上傳下來的勛位給弄丟了,。汪家表少爺?shù)母赣H,也是在新帝登基那年的變故中,,一病不起的,。一直用人參吊著,也有五六年了,。汪家二房也沒個撐門面的人,,靠著姨夫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兩孩子,,也真不容易,。雖然有長公主那樣的婆婆在上頭罩著?!?p> “可不是嘛,,在京城那些勛貴高門里,沒個當家男人撐著,,任憑再富貴,,日子都不好過!”
“聽說有大臣提議,,將定北侯的爵位讓二房的旭表少爺給襲了,。表少爺為了避嫌,以走訪名師為由,,躲來江南的,,說是準備明年下場考秀才?!?p> “為啥要避嫌,?”
“可能是怕長房的昊大奶奶,心里不舒坦吧,!她男人雖丟了勛位,,可她生有三個嫡子。大的那個,,說是已有七歲了,,再過兩年也能出來了?!?p> “你上哪兒對汪家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你忘了,,我嫂子在二小姐房里當差,。旭表少爺帶來的人中,,有個她從小就要好的姐妹,正好來探她,,聽她們聊起來的,。恰好我在那兒,幫著給侄兒縫肚兜,?!?p> 屋里的妙如一邊打著絡(luò)子,一邊聽著汪家的八卦,。
心中暗想,,原來這旭表哥,也是個苦命的孩子,,難怪那般早熟,!不過,這么小的年紀,,就能獨自遠行游歷,,看來早熟也有早熟的好!
她是不是也該把早熟獨立的一面,,表現(xiàn)出來呢,?
讓父親早點把她放出去見見世面!
哦,,好像不行,,她是個女孩,該死的封建社會,!
而八卦中的主角汪峭旭,,此時正在給遠在京城的親人寫回信。
“少爺,,帶來的禮物都交給徐管事了,。我們真的只是出來游歷,不去就讀嗎,?”他身邊最得力的隨從小毅問道,。
汪峭旭拿起手邊的扇子,敲了敲他的額頭,,“比你家少爺還著急!不先出來看看,,哪能知道值不值得留下,?還有,讓送信的小子,,先不要漏了口風,。等定下來后,,以后我自會向祖母和母親請罪的?!?p> “少爺,,若是決定留在江南,可不可以把小鈴調(diào)過來伺候,?”小毅試探道,。
“你擔心什么?她是我的貼身丫鬟,,沒人敢動她分毫,。只管放心當你的差,再羅里羅嗦,,就把你送回去,,不用跟在這里了?!鄙倌晖{道,。
小毅慌忙地擺了擺手,撲咚一聲跪下猛地磕頭,,急聲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少爺饒了小的這回吧!”
汪峭旭見他還算識趣,,揮了揮手就讓他退了下去,。
昏黃的燈光下,這年僅十二的小少年,,微蹙著眉頭,,想著白天在鐘家的所見所聞。
思忖著,,如何給外祖父回信,,該怎么描述,鐘氏夫婦間暗流洶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