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夜晚將至,。各種蟲鳴聲夾雜著蛙聲此起彼伏,。
周思敏往返與桌子和木箱之間,來來回回幾十趟才將所有的畫卷碎片找齊,。玉蘭早早就回來了,見到對方這般認(rèn)真的神態(tài)后也不敢打擾對方,,便只好和芍藥將東西都?xì)w置好又取了晚飯,,放在外間的小桌上等著周思敏傳喚。
周思敏倒不是不知道餓,,而是她一旦和那些破碎的書畫接觸之后,,便覺得自己根本停不下來。這郁家到底是底蘊深厚,,賠給郁氏的嫁妝里竟有這么一副名畫,!
只可惜被人毀損的這般嚴(yán)重!
周思敏一邊將那些碎片尋著背紙的顏色一一找出,,然后用早就準(zhǔn)備好的帶蓋的梳妝盒裝好,。同時,心里也在想著錢家到底是誰,,竟這般“奢侈”的將這一箱子名作全給毀掉了,。若她不是潘大師的弟子,這一箱子的碎片又會轉(zhuǎn)到誰的手里,對方是否也有信心將它們重新修復(fù)完整呢,?
失神的搖了搖頭,,沒了那些工具,便是她這個曾被稱為畫醫(yī)圣手的御用裱畫師都沒有信心一定能將此畫恢復(fù)如初,。其他人,,若真的有那般好的功夫,又怎會甘心讓她一個女子盛名在京城近五年無人能破,。
除非她師父潘大師和她一樣也重生了,,否則換了別人來修復(fù),便是能完整拼出了恐怕也難恢復(fù)此畫的舊日風(fēng)采,。
“玉蘭回來沒,?”終于將全部碎片找齊裝好。周思敏將那匣子小心放好,,然后問道:“爐子找來沒,?”
兩個丫鬟被趕出來時還有些惴惴不安。現(xiàn)在聽到周思敏詢問,,玉蘭忙答道:“找來了找來了,。”
她被周思敏罰了一通,,雖然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但同時態(tài)度也更加恭謹(jǐn)了。急急走到里間,,她道:“小姐,,東西擺在院子里呢?!?p> 周思敏又將那大箱子也合上,,轉(zhuǎn)了身又聽芍藥詢問她是否要吃飯,便笑道:“好,,先吃飯,。吃完了再看爐子?!?p> 她坐定在桌子跟前,,玉蘭打了水給她洗了手,芍藥則迅速擺了飯,。不聲不響的吃了一頓晚飯,,周思敏腦子里已經(jīng)有了這張畫卷修復(fù)時需要注意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
但是近日卻還不能動工,。她需要先做一些漿糊,,然后等上三天后才能開始。時人懂得裝裱修復(fù)者不少,但大多是半吊子,,以訛傳訛者甚多,。就說這制糊的時日來說,有人說十日有人說一個月,,卻全然不考慮這季節(jié)及另外加進(jìn)去的東西對漿糊品質(zhì)的影響。
就如這炎炎夏日,,若真如那些人所說要十天后才能用的漿糊,,只怕老早就發(fā)酸了,倒時縱然加入再多的香料,,也蓋不住那一股子酸味,。
“這里給玉蘭收拾吧?!敝芩济舫粤T對兩個丫鬟吩咐道:“一會兒芍藥跟我去生火,。”
她要先沖出漿糊來晾著,,卻不能親自動手生火,。修復(fù)古畫的這雙手是需要重點保養(yǎng)的,因為各種絹本綾本被那粗糙的生了繭子的手一摸,,說不準(zhǔn)會挑絲起毛,。
今夜,她不僅要沖漿糊,,還要炒出一種熏香出來加入漿糊中,,那樣做出的漿糊不僅會變成半透明狀,同時會散發(fā)出一種獨特的可以防蟲的香氣,,干了之后畫卷同時會變得更加密潤,,就好似被把玩久了的老玉一般能散出柔和溫潤的光澤。
兩個丫鬟應(yīng)下后,,芍藥先行去生了火,,回來后提了一盞氣死風(fēng)燈才又跟著周思敏進(jìn)了院子。
周思敏倒不在乎這燈光的微弱,。她便是閉上眼也知道那香料如何制作,,更何況有那爐火和燈火的印照。
“芍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周思敏早已換了一件干凈的衣裳,雙手也是多次清洗后才取了自己的工具出來的,。她坐在了爐子前面的一個小木凳前面,,先用爐火將自己的雙手烤干到無汗的狀態(tài),然后抬頭望了望滿天的繁星,冷不丁說道:“我有師傅的,,我答應(yīng)過她制香這一過程不得傳出去的,。”
她轉(zhuǎn)頭看著芍藥幽幽道:“所以你只要站在那里背著我,,給我看住玉蘭不讓她過來就行了,。這燈火,與我來講其實是多余的,?!?p> 芍藥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女浸潤在暖光中的清麗臉龐,看不清對方漆黑眸子里的盛著的是怎樣一種感情,。她只知道,,對方根本就不是在跟自己提問,也無需自己回答,,只是在吩咐自己罷了,。
而自己所要做的便是背過身去,眼睛盯著屋子的大門不準(zhǔn)玉蘭走過來就行,。
芍藥默默轉(zhuǎn)過身,,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周思敏對自己竟這般信任,,悲的是跟她感情最好的玉蘭姐姐卻被小姐這般提防了,。
她手上提著的氣死風(fēng)燈隨著主人的動作也轉(zhuǎn)了角度正對著大門,昏黃的燈光摻在從大門里傾斜出來的光線中,,顯得尤為的水**融,。不多時,從她身后傳來了一沙一沙的響聲,,她便知道周思敏已經(jīng)開始了,。芍藥一邊在心里暗暗猜想著周思敏的動作,一邊又絞盡了腦汁回想周思敏口中的師傅到底是族學(xué)里的哪一位先生,。
涼風(fēng)習(xí)習(xí),,一閃一閃的螢火在遠(yuǎn)處的黑暗處飛來飛去。往常在這院子里盤旋不去的蚊蟲今日竟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了,,風(fēng)中傳來一陣一陣的幽香,,若有似無的縈繞在她的鼻尖。
“好香,?!比滩蛔〉吐曊f了一句,芍藥又用力嗅了一下,,卻又仿佛什么都聞不到了,。
她知道世家大族會制香,,方子是秘而不宣的,但是各式各樣的香料卻是早就在市面上流通了,。芍藥在各種身份的夫人小姐那里聞到過各式各樣的香味,,卻沒有任何一種像今天這樣的會讓人沉醉。這種味道醇和又悠長,,綿柔又清新,,就好似裹著風(fēng)里的花香,既不濃烈到令人厭惡又不會叫你忽視它的存在,。
“把這瓶子拿去收好了,。”
身后突然傳來周思敏的聲音,。芍藥回頭一看,,卻原來是周思敏給自己遞了一個塞了木塞的瓷瓶,。她依然跟剛才一般坐在那里,,一只手浸在水中,另一只手伸過來給自己遞了一個小瓷瓶,。
芍藥接過那瓷瓶,,卻感到手中一陣熱燙。原來那香料竟還未冷卻就被周思敏給裝起來了,。再瞥了一眼那口小鍋,,卻見里面還剩了一些骨白的粉末,若有似無的香味便正從那個方向不斷傳來刺激著她的鼻腔,。
她將瓷瓶收進(jìn)懷中,,又看周思敏換了一口鍋開始沖漿糊了才自薦說道:“做漿糊奴婢也會的。過年時下人房里要貼春聯(lián),,那些漿糊全是奴婢沖的,。”
周思敏聽了,,也只笑笑而已,。做漿糊的確不是難事,難得的是這稀稠度要把握好,。沖厚了就不粘了,,沖稀了又容易發(fā)酸。尤其是她還要在里面加上剛才制作的香料呢,,這時間的把握上便是她這樣的老手都需要聚精會神的對待,,更何況是芍藥這樣什么都不懂的人。
“你看著就是,,我要是需要你做什么,,自然會開口的,。”周思敏額頭微微見了汗,,手上動作卻不曾停下:“我沒交給你,,就說明這事你還做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