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將軍蘇努,,即前任的吉林將軍,他在東北當(dāng)職的時候,,馬德還正在寧古塔當(dāng)他的小小都統(tǒng),,所以,蘇努算得上是馬德的老上司,。雖然兩人并沒有過什么交往,,然而,蘇努戰(zhàn)功卓著,,當(dāng)年葛爾丹帶領(lǐng)十多萬大軍突圍,,此人帶領(lǐng)吉林本部兵馬強(qiáng)阻其左翼,竟逼得葛爾丹不得不轉(zhuǎn)向而逃,,所以,,他在康熙的眼里是一員難得的勇將,可是,,這么一位勇將突然帶人沖到馬德的住地,,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馬德,,給我滾出來,!”
八旗兵的裝束不同于綠營兵,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蘇努帶來的這些兵馬又都是他手下的親兵,,差不多都是經(jīng)過那場西征的,,相對于其他的八旗兵,自然是更加彪悍,。再加上有蘇努撐腰,,還真沒有把馬德這個江南總督放在眼里,所以,,一來就想朝行營里面闖,。不過,馬德的督標(biāo)親兵也不是吃素的,,立即就拔刀相向,。這么一來,局勢立時就顯得有些劍拔弩張,。蘇努大怒之下,,更是張口大罵。
“大膽,!膽敢在總督行營擅動刀兵,,你們想造反嗎?”
正在相持不下的時候,,田文鏡聽到消息趕了過來,。他剛剛才把徐祖蔭給送到馬德跟前,只是馬德等人屬于高層會談,,他的資格還夠不上,,所以,交完差后就出來休息,。結(jié)果,,首先得到了督標(biāo)親兵的報道,立即就沖了出來,。
“哪來的混帳東西,?叫馬德給我出來!告訴他,,老子蘇努來了,!”
蘇努聽到田文鏡的呼喝,,更是怒上加怒,。駐防八旗在各地幾乎是相當(dāng)于太上皇的存在,他這個江寧將軍在江蘇何曾有人敢管過,?不過,,他終究還沒有昏了頭,知道田文鏡所說的并沒有錯,,總督是封疆大吏,,論地位不在他這個江寧將軍之下,,而且,總督屬于行政官員,,跟他不相統(tǒng)屬,,他這么擅動刀兵,一個說不好,,還真就沒法把話掄圓,,所以,在罵完人之后,,他也讓手下把兵器都收了起來,。
“總督大人正在待客,請閣下稍等,!”田文鏡面色不善的看著蘇努,,沉聲答道。自打到總督府當(dāng)了這個主薄之后,,他還沒有遇到過敢向自己這么說話的人,。本來稍有些飄飄然的心情立即變得糟糕透頂。
“好啊,,還真是升了官了,,居然連老子都得等了!好,,好,,好……”蘇怒聽了田文鏡的話,怒氣更是上涌一層,。居然讓他在門外等,!他馬德算老幾?別說一個小小的江南總督,,就是太子親王,,也斷沒有讓他在府邸門外等著的道理。
……
“那就讓他等著吧,。先消消氣兒再說,!”
行營門外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馬德的耳朵里,當(dāng)時馬德正帶著宋葷和徐祖蔭,,以及江蘇布政使趙申喬準(zhǔn)備出門迎接,,聽到這個消息,立即打住了步子,,想了想之后,,居然又帶著這幾位老兄轉(zhuǎn)身回到了客廳。
“制臺大人,您就讓蘇努將軍在門外等著,?”馬德的表現(xiàn)實在是有些讓人吃不透,,清廷設(shè)在各地的駐防八旗雖然人數(shù)不多,江寧將軍麾下也就兩千來人,,可地位卻大大不同,,何況蘇努又是立過大功,在康熙面前都能吃得開的大將,,馬德這么讓人吃閉門羹,,布政使趙申喬都禁不住捏了一把汗。
“不讓他等著還能怎么樣,?難道讓他‘殺’進(jìn)來,?”馬德白了趙申喬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制臺大人,,蘇努將軍可不是普通人,我怕您的親兵未必難攔得住他,。到時候,,如果他等急了,雙方起了沖突,,那恐怕就不太好了,。”徐祖蔭沉聲說道,。馬德的表現(xiàn)同樣出乎他的意料,。他已經(jīng)暗暗貫給了這位年輕的上司一個“馬大膽”的稱號,不論如何,,給蘇努這種大將吃閉門羹的膽量他是絕對沒有的,,在這方面,他不得不佩服一下馬德,。
“呵呵,,起了沖突才好。我還就怕不起沖突呢,!”馬德朝宋葷等人一笑,,幾個江蘇的大佬頓時覺得一股陰氣直從心底往外冒。還就怕不起沖突,?難不成這位總督連江寧將軍也想一起拉下馬不成,?徐祖蔭也忍不住暗暗咽了一口唾沫?;蛟S,,叫人把蘇努拉來攪渾水的做法有些失策了,,他暗暗后悔道,。
“好了,,先不管這些?;噬夏涎?,該當(dāng)如何接駕,咱們大家還是好好商量一下,!”馬德又對幾人說道,。
“大人請放心,江蘇的接駕事宜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一路各府州縣,,一直到江寧府,絕不會有所疏忽,!”宋葷急忙說道,。
“那就好。不過,,不能過于浪費,!……布政使衙門這段時間的稅恐怕是多收了不少吧?”馬德點了點頭,,又突然朝趙申喬問道,。
“大人多慮了?;噬夏涎?,雖然沿途各地皆需接駕,不過,,皇上此次南巡的錢都是出自內(nèi)帑,,地方上還豁免了部分錢糧,下官豈敢再擅自加稅,?”趙申喬聽到馬德的話,,身上一緊,也慌忙拱手答道,。他本來還在自己的衙門呆的好好的,,不曾想?yún)s也被馬德的親兵給請了來。雖然馬德對他并沒有像對付徐祖蔭那么大排場,,可他依然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F(xiàn)在聽了馬德的詢問,他已經(jīng)基本可以確定,,馬德這回是專門找茬兒來的,。而且,對象就是他們這幾個江蘇的領(lǐng)頭人!這可不是什么殺雞儆猴,,擺明了是打算殺猴儆雞嘛,!
“沒有擅自加稅就好。不過,,我怎么聽說蘇州府,、松江府、揚(yáng)州府,、常州府,、徐州府等地都有官吏在挨加挨戶的收稅啊,?對了,,還有那淮安府!名目還不少,,什么‘御行’捐,,‘迎駕’稅……足足有十七八種,趙大人,,你身為布政使,,是主管一省行政的方面大員,這事兒怎么也不管管,?……”馬德問道,。
“大人,下官失查……”趙申喬沒想到馬德居然把事情調(diào)查的這么清楚,,他是地頭蛇,,當(dāng)然知道馬德說的并非虛言,一時間,,頭上禁不住冒起了絲絲白汗,。
“咱們皇上可不是什么閉目塞聽的主兒。趙大人,,你在我這兒是失查,,可如果被皇上知道了,你那可就是失職了,!”馬德盯著趙申喬說道,,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制臺大人,,此事下官也有失職之處,,還望大人能夠給下官一個機(jī)會,下官一定盡快將此事處理好,,再不許有人以圣駕南巡的名義胡亂加派捐稅,!”宋葷看到趙申喬被馬德責(zé)難,,略一猶豫,出頭說道,。
“宋大人能這么做就好,。趙大人,你呢,?”馬德看了一眼宋葷,,又朝趙申喬問道,。
“下官愿助宋大人盡快處理好此事,!”趙申喬連忙答道。
“那就好,。不過,,皇上已入江蘇,再大張其鼓的辦事恐怕不好,,收了的錢再還回去也有些麻煩,。所以,這些加派的捐稅就按各人所交的,,攤派到他們本來需要呈繳的稅上,。兩位大人看如何?”馬德又說道,。
“大人英明,!”宋葷和趙申喬一齊抱拳答道。
“這就好,。我這回還帶了不少帳房先生,,明天就派到你們那邊兒去,跟你們挨個府挨個府的查,,誰敢再跟我亂來,,我饒不了他!”馬德接著說道,。
“……是,!”連帳房先生都帶來了?宋葷只覺得自己的耳根一陣抽搐,。敢情這馬德并非是專門為了李毓昌一案而來,,他是擺明了車馬要入主江蘇了。
“徐大人,!”
給宋葷和趙申喬安排好任務(wù),,馬德這才把臉轉(zhuǎn)向了徐祖蔭。
“不知制臺大人有何吩咐,?”徐祖蔭抱拳向馬德行了一禮,,問道,。被馬德動用大排場“請”回來,卻又被晾在旁邊這么久,,他已經(jīng)感覺有些
不太妙了,。馬德既然能想得到以李毓昌一案為掩護(hù)打江蘇官員一個措手不及,以強(qiáng)勢入駐江寧府,,說明馬德有把握繼續(xù)安安穩(wěn)穩(wěn)的呆在自己的總督位子上,。這個姓馬的怎么就會有這么大的把握?皇上南巡至此,,光一個“敗興”就足以讓他萬劫不復(fù)了呀,!
“想必徐大人也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來吧?”馬德微微一笑,,朝徐祖蔭反問了一句,。
“下官聽說了,大人是為了李毓昌一案而來,!”徐祖蔭瞇著眼,,沉聲答道。
“不錯,,就是為了這個案子,。本來,本督既然已經(jīng)接了這個案子,,本不必再麻煩徐大人過來,,不過,在審案之前,,本官一直有一個疑問得不到解答,,所以,有打擾之處,,還望徐大人見諒,!”馬德笑呵呵地對徐祖蔭拱了拱手,說道,。
“大人不必客氣,!李毓昌一案本就在下官職責(zé)之內(nèi),不能明斷已是惶恐,,如今又豈敢反過來怪罪制臺大人,?”徐祖蔭不陰不陽的回答道。
“哈哈,,好,!不怪就好!”馬德也不以徐祖蔭的態(tài)度為杵,,大笑兩聲之后,,才收斂笑容問道:“其實徐大人你說的不錯,,我想問的就是你剛才能說的,為什么三年來,,李毓昌一案一直都不能了斷呢,?”
“制臺大人,李毓昌一案并非沒有了斷,,此案早就已經(jīng)結(jié)案了,!”徐祖蔭眼也沒眨一下就直接答道。
“我知道已經(jīng)結(jié)案了,??墒牵@案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啊,?!瘪R德伸手把一直放在身旁八仙桌上的一疊案卷拿起來掂了掂,,又接著說道:“這案卷上說李毓昌是死于自縊,,可是,剛剛金榜題名才沒多久,,又承重任南下查賑,,李毓昌這么前途無量,怎么會突然想不開呢,?這動機(jī)何在,?案卷上為什么沒有說明?”
“大人,,自縊的動機(jī)下官確實不知,。不過,這世上本就有許多人不知所謂,。就像某些強(qiáng)盜,,明明可以過得很好,卻寧愿刀口舔血,。如果這種事也要細(xì)細(xì)查清,,恐怕就是包龍圖復(fù)生,李毓昌一案等到現(xiàn)在也無法了結(jié),?!毙熳媸a悠悠地答道。
“哦,?還有這種說法,?”馬德倒是沒想到徐祖蔭居然這么無賴,這就差明說“李毓昌死了就是白死”了,。
“下官只是就事論事,。其實,,下官接到淮安府報上來的案卷之后,也曾下令讓淮安府細(xì)細(xì)徹查緣由,,只是,,查了許久都不能查清,下官這才不得不如此結(jié)案,!此案連刑部也沒有駁回,,可見下官并未辦錯!”徐祖蔭又接著說道,。
“好家伙,,這么簡單就為自己開脫了?居然連刑部都捎上了,!”馬德不得不佩服用徐祖蔭夠牛,,幾句話就把責(zé)任推了個一干二凈,看人家這氣勢,,這作派,,擺明了就是一朵方方正正的老蓮花么!
“徐大人,,李毓昌之妻李林氏連續(xù)三年告狀,,你知不知道?”馬德當(dāng)然不會讓徐祖蔭這么輕易過關(guān),,又接著問道,。
“下官知道!”這一條是賴不掉的,。徐祖蔭承認(rèn)的也大方,。
“那你怎么看這個李林氏?又是怎么看她告狀這件事的,?”馬德又問道,。
“這李林氏是個烈婦,只是有些夾纏不清,。不過,,下官倒是頗為敬重此女。若非沒有辦法,,下官倒是挺愿意寫信給她所在的州府,,給她一個貞節(jié)牌坊,以彰其節(jié)烈,!”徐祖蔭答道,。
“……好!徐大人此言甚得我心,!”馬德朝徐祖蔭一笑,,又突然再次拿起那疊案卷,,從中抽出幾頁紙,沉聲問道:“徐大人,,這是淮安知府王伸漢的供詞,,有沒有興趣看一看?”
“王伸漢,?”徐祖蔭禁不住眼睛一瞇,,馬德突然抓了那么多人的事情雖然瞞不住江蘇的官員,可是,,王伸漢已經(jīng)招供的事情他卻不知道,。登時,他本來嚴(yán)密的心防就有了一絲縫隙,。其實,,也難怪他會如此,畢竟,,馬德才剛來沒多會兒,,又有誰能想得到李鱗和張楷早就已經(jīng)把王伸漢審訊完畢了呢?王伸漢再怎么說也是一個知府,,四品的地方官員,,一般情況下,,想審問這個人,,至少也得通過省府才成,李衛(wèi)的建議不僅讓馬德在時間上搶先一點兒,,也讓他先一步掌握了主動,。
“徐大人,看看吧,!要不是看了這份兒供詞,,本督還真不知道這李毓昌一案居然還聯(lián)系著這么多人呢!”馬德的嘴角翹了翹,,站起來,,親手把供詞遞到了徐祖蔭的手里。
“徐祖蔭這回可危險了,!”宋葷和趙申喬兩人一直在旁邊看著馬德和徐祖蔭兩人你來我往,,暗含機(jī)鋒的交談。此時看到馬德突然拿出了王伸漢的供詞,,兩人忍不住都朝徐祖蔭看了過去,。身在官場,他們當(dāng)然清楚“底牌”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這玩意兒可不能隨便露出來,,一旦露出來,,那就只能代表三件事:一,事情要了結(jié)了,;二,,還有其他的底牌在手;三,,亮底牌的人是個傻瓜,。很顯然,馬德不可能是傻瓜,,這位總督大人不來則已,,一來就用各種手段把他們江蘇的三大巨頭給壓得死死的,連句話都插不上,,這等手段,,絕非普通人能用得了的。所以,,馬德這么早就把王伸漢這個直接當(dāng)事人的供詞亮出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馬德手里還有其他的殺手锏在等著徐祖蔭,,另一種,就是馬德現(xiàn)在就要辦了徐祖蔭,。雖說這么做可能有些太過于隨便,,可是,證據(jù)在手,,馬德又是個“渾人”,,這事還真就說不準(zhǔn)。
宋葷和趙申喬并不是徐祖蔭一黨,。宋葷是大阿哥胤褆門下,,趙申喬是三阿哥胤祉的門人,兩人各自有著自己的靠山,,宋葷更是跟徐祖蔭不怎么對盤,。雖然平時兩人并沒有怎么交過手,可此時看到徐祖蔭倒霉,,已經(jīng)差不多脫身而去的宋葷依然有些幸災(zāi)樂禍,。
“……”徐祖蔭站起來躬身接過馬德遞過來的供詞,心中也是一陣緊張,。宋葷和趙申喬想的到的,,他當(dāng)然也想的到。所以,托著這份供詞,,他遲遲不愿意翻開一看,。因為,他生怕一翻起來,,看到某些不利于他的語句,,馬德的親兵就會立即沖進(jìn)來。他可不像宋葷和趙申喬兩人那樣只是猜測,,他注意馬德的日子遠(yuǎn)比這兩人長的多,,他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斷定,如果自己不能把這份供詞里面的內(nèi)容應(yīng)付過去,,馬德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投進(jìn)大牢,。
“蘇努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怎么還不進(jìn)來,?”徐祖蔭暗暗著急道,。
……
“那人好大的膽量。蘇努是我大清有數(shù)的悍將,,就是馬德見了面也要禮敬有加,,他區(qū)區(qū)一個從六品的小吏,居然就敢攔住不讓進(jìn)去,!”行營里面徐祖蔭在發(fā)急,,行營門外,八旗將兵被攔住不許進(jìn)門的景象已經(jīng)吸引了好大一個看熱鬧的人群,。八旗兵向來囂張跋扈慣了,,何曾有過這么吃憋的時候?雖然蘇努也讓人驅(qū)趕了,,可是,,國人愛看熱鬧的天性讓他們依舊在保持后一定的距離之后,不愿離開,。同樣的,行營對面的一家酒樓上,,剛剛跟甘鳳池和馬玉麟兩個江湖武師分手的四阿哥胤禛一行也正在盯著這邊看個不停,。張玉祥更是對攔住門口的田文鏡贊不絕口。
“此人確實膽大如斗,?!碧K努一伙已經(jīng)再次拔出了兵器,面對如此形勢依舊敢堵在門口一動不動,,胤禛看向田文鏡的眼神也滿是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