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兩個孩子送上樓,,二姨帶著歡歡先進屋,,我想起給歡歡買的玩具沒有從車上拿下來,,便支使周醫(yī)生去拿,。他出了樓洞,,我的一條腿還沒邁進門,,便聽到樓洞外撲通一聲,我叫一聲周醫(yī)生,,沒有聽到回答,,汗毛一下豎了起來。
我囑咐二姨:“我出去看下,,鎖上門不要出來,。”迅速關(guān)上門,,跑了出去,。
樓外的空地沉在一片陰影里,沒有人,,只有瑟瑟風(fēng)聲,。
腳下有一個明晃晃的東西,我撿起,,是車鑰匙,。
出事了!
我拔腿就跑,,一晃眼,,一輛面包車正緩緩從樓角的暗處開出,駛向大門,。我迅速跳上車,,啟動,一加油門沖了過去,。面包車意識到后面有車追,,加快了速度,我拼命忍著顫抖,,用力踩著油門加速超車,。路上幾乎沒車,但面包車領(lǐng)會到我要超車的意圖,一直曲線壓著我走,。我超了兩次未果,,一腳油門踩到底,對著面包車撞了過去,。
只有在硬碰硬的時候,,實力碾壓一切。
連續(xù)三次的撞擊,,面包車幾乎是被我的車硬推上了轉(zhuǎn)彎處的馬路牙子,,熄了火。
從車上下來三個壯漢,,手里揮著鐵棍向我奔來,,我掛上倒檔,迅速后退十幾米,,再次掛前進檔,,加速沖向那幾個人。在三個人紛紛避逃之際,,我再次停車,,倒車,再沖,。
人在極限的時候,,越緊張,越冷靜,。我一邊撥了110,,一邊繼續(xù)跟那三個人玩貓捉老鼠的游戲。我并不想撞死他們,,我只想拖延時間,等待警察到來,。
匪徒終于意識到,,如果不解決我,他們是走不掉了,,便呼哨一聲,,一人趁我倒車之際,快速沖上來,,對著我的車窗就是一棍,,我急打一把方向?qū)⑺麛D到一邊。另一個跳上面包車,,從里面拽出了周醫(yī)生,,面向我,掏出了明晃晃的刀,,對準(zhǔn)了周醫(yī)生,。
我按下一半車窗,,一邊轟油門,一邊喊道:“放了他,,我放你們走,。”
那人沖我做了個投降的資勢,,刀光一閃,,挑開了捆扎周醫(yī)生的繩子,粗暴地周醫(yī)生推著向前踉蹌了兩步,。周醫(yī)生抬頭看著我,,微微沖我搖頭,慢慢走過來,。隨著他的步子,,我慢慢向后倒車,拉開與那三個人的距離,。
終于離那三人有了十米遠,,在周醫(yī)生挨近車門的瞬間,我按開車鎖,,他拉門上車,。
他拉開門,叫一聲:“如琢......”
我的一句“上車”還沒出口,,他抬腿的剎那,,身體一個趔趄,一手死死地抓著車門,,身體卻委頓下去,。
我一腳剎車,急急地問道:“怎么了,?”
他猛地一把將車門關(guān)上:“鎖上車,,快走?!?p> 晚了,。
也就幾秒的時間,三個匪徒已經(jīng)沖了過來,,一個踢開周醫(yī)生,,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一個拉開駕駛室的車門,,一把揪住我的胳膊,。我只覺得身體一輕,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人已被甩出車外,,重重地落在了馬路上,。
我忍痛爬起來,奔向周醫(yī)生,。他的大腿上扎了一把刀,,幾乎沒入刀柄。我拖起他,,他卻忍痛叫道:“你快走,,別管我?!北环送娇刂频能囎友杆俎D(zhuǎn)了個彎,,像個發(fā)瘋的野獸,咆哮著沖了過來,。我一把把周醫(yī)生推開,,自己向后退了一步。
刺目的車燈,,隱隱的警笛,,車子里窮兇極惡的眼神,骨頭斷裂的疼痛,,隨著我騰空而起的身體,,就像慢動作一樣,消失在了意識里,。
我死死地抱著一身白衣的吳建國說:“帶我走,。”
他點頭,,拉起我的手,,順著兩邊都是黑綠植物的小路,向著前方的光明走去,。
周醫(yī)生緊緊地跟在我們后面,,哭著求我:“如琢,你不要走,。”
我甩開周醫(yī)生,,對吳建國說:“我們終于在一起,。”
吳建國的臉上不知是悲是喜,,再次點頭:“如琢,,我舍不得你。”
我撫摸他的臉,,親吻他的胡須:“我從十五歲就開始找你,,找了你十幾年,那十幾年雖然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我覺得還挺幸福,,因為我有信念在,你懷抱的余溫在,,關(guān)于你的記憶在.......結(jié)婚后,,你有工作,你有秦春,,有程麗,,有小史,我們那么近,,又那么遠......現(xiàn)在,,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p> 他展開寬大的袖袍,將我籠在他懷里,,輕輕一托,,帶著我騰空而起。天空湛藍,,白云舒卷,,山河在腳下輔展,我隨著他,,向著那處光明所在御風(fēng)飛翔,。
方澤和如磨的淚眼一閃而過:“姐姐,不要走,?!?p> “祝我幸福?!蔽逸p輕地向他們道別,,和吳建國繼續(xù)飛。
身側(cè)的愛人懷抱溫暖,,飛翔的感覺自由,、暢快,身體的每個細(xì)胞都綻放出幸福的泡泡,,在微風(fēng)中輕輕飄蕩,,幻化出五彩斑斕的光芒,。
老媽兇巴巴地大喝一聲:“如琢,你給我回來,!”
吳建國的手一松,,我從高空掉落,再次陷入深深的黑暗,。
父親將我關(guān)進一個透明的玻璃房里,,在他關(guān)門之前,他說:“如琢,,這個世界終將被黑暗魔獸吞噬,,這是我為你打造的城堡,這里很安全,,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不要出來......”
他關(guān)上門,我眼睜睜地看著他,,還有他身后的人和所有動物,、植物漸漸被黑暗吞沒,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除了自己身處的玻璃房子,。
孤獨、恐懼,、絕望......我與那個黑暗魔獸隔著透明玻璃兩兩相望,。
不知過了多少年,不知過了多少個世紀(jì),,我終于明白,,沒有人能救贖我,只有靠自己,。我決定放棄渺茫的希望,,懷著必死的決心,打開那扇門,。
門打開,,我抬起頭,直面那個可怕的魔獸,。門外的黑暗魔獸撲向我,,想像中的死亡吞噬沒有來臨,它撲倒在我腳邊,,溫馴地伏下頭顱:“我渴望得到你的懲救,,等待得太久了,我終于解脫,?!闭f完,它漸漸消散,,世界恢復(fù)光明,,植物瘋長,鳥飛蟲鳴,,嬰兒啼哭,,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我如釋重負(fù),,躺倒在一片開滿鮮花的綠草地上,。
有人在我耳邊叫:“她醒了,醒了,!如琢,,如琢......”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老媽那張被放大的臉就在我眼前十厘米處:“如琢,,如琢,,你真的醒了?!焙艽髢深w眼淚瞬間從她眼睛里流出,,掉到了我的臉上。滾燙,、灼熱,。
我哎喲一聲:“媽,你的鼻涕快流到我嘴里了,?!?p> 老媽揚起的巴掌抬得老高,卻輕輕地?fù)崃藫嵛翌~頭的頭發(fā):“我的女兒,,你終于醒了,,媽媽快擔(dān)心死了?!?p> 如磨從老媽身后擠到我床前:“姐姐,,姐姐......”一個大老爺們也是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姐姐,?!狈綕梢荒槣I光,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他們身后一通擾攘,,護士和醫(yī)生涌進來五六個,分工有序地給我做例行檢查,,個個臉上帶笑:“醒了好,,也該醒了,,康復(fù)在望?!?p> 又有一個小護士推著輪椅進來,,我看著坐在輪椅里的周醫(yī)生,剛剛開始?xì)g跳的心臟一下被凍住,,失聲道:“周醫(yī)生,,你的腿......”我拼了全力,還是沒有救得了他嗎,?
小護士笑著說:“周醫(yī)生的腿沒事,,他給病人做手術(shù),做了幾個小時,,剛下手術(shù)臺,,腿支撐不住,又急著來看你......都三個月了,,已經(jīng)基本痊愈,。”
“三個月,?!蔽颐H弧?p> “是啊,,三個月了,,周醫(yī)生每天都來看你?!?p> 我又茫然地轉(zhuǎn)向方澤,,方澤沖我點頭:“你昏迷了三個月,大姑在這里守了你三個月,,她說你一定會醒,。”
周醫(yī)生自己轉(zhuǎn)著輪椅,,湊到我床頭:“如琢,,你又救了我一次?!?p> 老媽說:“周醫(yī)生,,你愛管閑事,我家如琢更愛管閑事,,你倆真是,,下次再管閑事的時候,掂量掂量,,先保護好自己,?!?p> “是,是,,對不起,,”周醫(yī)生紅了臉,不住向老媽道歉,,眼晴在我臉上不肯挪走半分,“如琢,,謝謝你,,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你了?!?p>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以身相許好了,。”
大家一起哄笑,。
我動了動僵直的身體,,忍不住大聲呼痛。
周醫(yī)生按住我的胳膊,,面露愧色:“如琢,,忍一忍,你盆骨粉碎性骨折,,臟器受損,,顱內(nèi)出血,做了開顱手術(shù)......”
聽著就疼,。三個月?。∥以谶@三個月里,,身體是受了多少苦啊,。幸虧我陷入昏迷,不然,,清醒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憑意志堅持下來,。
“光是病危通知我就下了兩次,你能活下來,,已經(jīng)很幸運,。”主治大夫收起聽診器,,直身囑咐護士再次包扎,,“接下來要做康復(fù)訓(xùn)練,你會好起來的,?!?p> 其中一個護士說:“是啊,,一定能好起來,你知道這三個月來,,有多少人來看你嗎,?每天這個走那個來,不說成千上萬,,百十來號人是有的,,連我們院長都被驚動,問,,是不是我們科室收了什么大人物,。”她又一指窗臺上的花,,”諾,,光鮮花就幾十束,病房里擺不下,,護士站,、走廊里都是,每天都能收到,,花香把消毒水的味道都蓋住了,。”
鮮花有屁用,,花香能止痛嗎,?我白著臉問醫(yī)生:“大夫,我疼,,給我片止痛藥吧,。”
“忍忍,,今天的止痛已經(jīng)夠量,。”主治大夫拋下一句就走,。
天下所有的醫(yī)生都一樣,,只管治病,對病人疼痛卻視如不見,,真真狠心,。
等所有人都走了,我摸著肚子問:“孩子是不是沒了,?”
老媽和方澤默然地點頭,,如磨嘆了口氣。
我哭了。
淚是身體里的血變的,,帶著腐骨之感流經(jīng)身體的每條血管每塊肌肉,,通過心臟,涌出眼窩,。我第一次知道,,流淚也是會疼的。
老媽第一次沒有因為我的軟弱而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