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蔡公,，見過車騎將軍,?！痹B見了禮后，也沒有顧忌二人,，直接就對曹操說道：“孟德,，為兄該說你什么好，西園校尉之職是先帝信重才授你,，你怎么能這樣就棄官呢,？你也算是三起三落，這么點氣就受不了了,？功成之日不遠矣,，在此關(guān)頭你怎能撒手不管呢?！?p>　　說罷,，袁紹從懷中掏出印璽綬帶放在桌上，語氣不容拒絕,。

　　“東西我都給你帶來了,，午后就回營操練吧?！?p>　　袁紹也不管曹操反應(yīng),，轉(zhuǎn)頭就問何苗：“車騎還對古學(xué)有研究？我袁氏家傳《孟氏易》,，若車騎有興趣,，不如擇日去我汝南家中謄閱?！?p>　　寒暄了幾句后,，袁紹帶著曹操離開，院內(nèi)只有蔡邕和何苗二人,，蔡琰則是在旁邊彈琴,。

　　“這琴音中泛有空靈之聲、蕭瑟之氣啊,?！?p>　　“此琴名焦尾，取吳地爨桐而制,，因其沐于烈火,，因而有異聲。旁人不喜其音色,，我則甚為偏愛,。”蔡邕初為中郎將,，后因靈帝不喜而辭官逃去吳地隱居,，實際上卻是因近侍皇帝身邊，早早避開黨錮之禍,。

　　“何車騎以為袁氏如何,？”蔡邕發(fā)問道，除開沽名釣譽之輩,，自古的文人都有一個毛病,，就是以文章見人，蔡邕也不例外,，聽到何苗誦文一首,，便能剖心相待，哪怕是曹操對其評價頗低,，他也不為所動,。

　　“蔡公莫要折煞晚輩，叫我叔達便是,?！焙蚊缈蜌饬艘痪洌X子里飛快閃出記憶,，脫口而出道：“袁氏史書傳家,、世代門閥，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權(quán)傾天下,，就是不知是想做安漢公還是新朝皇?！?p>　　“安漢公不就是新朝皇嗎,？”蔡邕在黃巾之亂、先帝解除黨錮之后才回到洛陽,，結(jié)果沒多久,，先帝就薨逝了，從中平元年到如今,，不過短短五六年,，閹宦與士大夫攻守之勢異也，原本受靈帝寵信的宦官們,，如今成了案板上的魚肉,，就是不知鍘刀何時斬下。

　　那袁氏是鍘刀還是執(zhí)刀的手呢,？

　　蔡邕曉政事卻不曉朝事,，從故友學(xué)生們口中聽到的只是歡呼雀躍，感嘆閹宦就要被清算,。他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卻也明白黑白相生的道理,，如今得到何苗對此事的評價后，默然不語,。

　　庭院中的桌案上燃著香,，煙氣徐徐直上，繞過廊檐消散在空中,。琴聲停止,，一陣微風拂來，擾散了青煙,。

　　“車騎將軍,，你是要在我家中用膳嗎？”

　　蔡琰的聲音清脆,，何苗聽到后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本就是擅闖進來，又經(jīng)如此詰問,，白皙的面龐中露出一抹紅暈,，終究還是臉皮薄了些。

　　“叔達若是不嫌棄,，就留在這里用過膳食之后再回去,。”蔡邕的沉思被女兒的聲音打斷,，想留何苗在家中用餐,。

　　何苗起身長揖到地。

　　“蔡公恕罪,，晚輩闖入院中本是避禍,，本以為是尋常人家，想請人回家中傳信,，再派人來接我,，卻沒想到偶遇孟德兄，又與蔡公相談甚歡,，竟沒想起這事,。晚輩這就告辭，他日定再來拜訪,?！?p>　　何苗說的不是場面話，他的確忘了翻入院墻本意,，他也沒想到在這外城之中,，竟然能遇到蔡邕。

　　“我遣一家仆去你府上送口信，你就安心在此,?！?p>　　隨后何苗跟蔡邕講了自己近日被刺殺之事，又在府中用了飯食,，等到何長壽帶著家兵到后,，才在護送中離開蔡府。

　　···

　　“郎君,，就是那個小子，在府前等了一個多時辰,，說今日一定要見你,。我問他有何事，他卻扭扭捏捏不肯說,?！焙伍L壽指著臺階上閉目休憩的士子說道，觀此人衣著,，應(yīng)該家境殷實,，就是衣裳下擺皺巴巴的。

　　“他叫什么名字,？”

　　“小人不知,，先前問了，他也不肯說,?！?p>　　閉著眼睛的士子聽到了動靜，站起身來,，對著何苗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下官守宮令荀彧，見過車騎將軍,?！?p>　　荀彧？王佐之才的荀彧,？

　　東漢末年群雄紛爭,，自然少不了謀臣異士大放光彩。沮授田豐輔袁紹,，蒯越蒯良輔劉表,，黃權(quán)張松輔劉焉，都是赫赫有名之人,，而最終一統(tǒng)中原,、問鼎江北的曹操，其手下的謀臣中首推荀彧荀攸郭嘉，而荀彧又是被曹操稱為“吾之子房”的人物,。

　　荀彧找我干什么呢,？

　　何苗沒工夫想其他，當機立斷將荀彧引入府中,，雙手托住荀彧的臂膀以示敬意,。

　　“文若可用過膳了？我招呼府里人送些餐食過來,?！?p>　　“車騎不必厚待?！睕]等何苗招呼何長壽,，荀彧就回答道：“今日冒昧來訪，實在是有難處非車騎相幫不可,?！?p>　　說完話，荀彧又要行大禮,，何苗趕緊托住,。

　　“文若但說無妨，能幫的我一定幫,，幫不了的我也會幫,，萬不可折煞自己?！?p>　　荀彧雖是潁川荀氏子,，可畢竟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年初才舉孝廉入仕,，哪里受到過高官的如此禮遇,，而且何苗竟然直接稱呼他的表字，頓時感動不已,。

　　他的父親荀緄懾與宦官威勢,，為他求娶了宦官唐衡之女，雖年少成命,，又得名士看重,，可即使這樣也少不了受別人白眼。

　　如今宦官式微,，各地都在清查宦黨,，他的父親也因此下獄。他在洛陽得知消息后便趕忙回了家中,，但無論是家中長者,，還是故舊親朋，不是幫不了就是不愿幫，寫信到說得上話的名士權(quán)貴府中也沒有回復(fù),，還是族侄提點,，荀彧這才尋到了車騎將軍府。放眼洛陽,，唯一還敢于宦官相近的權(quán)貴,，也就何苗一人。

　　“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嚴父。旁人礙于下官內(nèi)室,，故不愿相幫,，這也不是他們的錯。叔父雖有名望,，可畢竟是一介白身，家侄入仕大將軍府也只是黃門侍郎,，人微言輕,。家父曾任濟南國，治理車騎封地數(shù)載,，下官也唯有失禮來訪,，萬望車騎搭救家父?！?p>　　“就是令尊與我無瓜葛,，我亦會搭救，能教導(dǎo)出如此英才之人,，怎能無端被牽連,？”

　　說罷，何苗問了荀彧他父親被關(guān)押在何地后,，就點齊私兵,，帶著荀彧直往河南尹府衙去。

　　···

　　“大尹,，車騎將軍遞了帖子,。”李阿大將拜帖放到王允的案牘上后,，往后退了兩步,。

　　何苗的拜帖是長吏交到主簿手中，主簿不愿觸這個霉頭,，就讓旁邊的李阿大將拜帖送到王允處,，李阿大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敢進大尹的官廳。

　　李阿大雖進了河南尹數(shù)年,，可還是個小吏,，干上幾十年，再往上官手里送些孝敬,，便能謀一個可傳家的長吏,。長吏還是吏，不是官,。河南尹府衙中,，品階最低的官是書佐、游徼之類,，其上又有掾,、曹、史,，再往上還有功曹,、主簿這類一司長官，這些長官之上才是丞,、尹,。

　　一司主官尚且不愿遞交拜帖，一個小小吏員更是擔驚受怕,，生怕大尹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革出府衙,，李阿大雖不是什么欺男霸女之輩，可做了小吏后,，每年都能分潤到不少街面上的孝敬,，坊中鄰里中有求于自己的，更是逢年過節(jié)就送些錢糧到家中,。

　　要是沒了這層皮,，被人討要往年的孝敬不說，家中的母老虎還不得把自己吃了,。李阿大本就是入贅妻家,，若真有此變故，往輕了說是伏低做小,，往重了說就是被逼和離,，成為老李家第一個“被”和離的漢子。

　　“是來問何事,？”王允也沒拿過拜帖來看,，他還以為何苗是來問昨日抓獲的刺客，自己明明已經(jīng)派心腹遞過消息,，為何這人就是這么不上道呢,？

　　公事被擾,，又加上不喜何苗的行事，王允的語氣不覺中就重了些,。旁邊等著回話的李阿大見狀顫顫巍巍地回答道,。

　　“他...他是來問獄中被關(guān)押的一個人?！?p>　　“這洛陽是姓劉還是姓何,？他想來問就來問？”王允把拜帖扔到地上,?！叭プ屗厝ィ幽弦皇撬搧淼牡胤?，他要耍威風請他回車騎將軍府中去耍,。要是城外的府邸不夠，就讓他上奏,，請?zhí)熳又T公核準,，在下給他批地擴府。要是還嫌不夠,，只要天子下旨,，讓我把河南尹讓出去，我絕無二話,。”

　　“大尹...他...是帶著兵來的,?！崩畎⒋蟛桓艺沾笠f的做，觸了大尹的霉頭不過是去職,，要是惹得那些兵匪不快,，說不準就是丟命了，再說了,，車騎將軍是什么官,？得罪車騎將軍還是得罪大尹，對于他這種平頭百姓來說,，根本不需要多加考慮,。

　　“帶兵？他是要造反嗎,！”

　　王允拍案而起,，他在復(fù)官后學(xué)會了隱忍，可不是誰都能讓他隱忍的,。官廳門前,，主簿帶著何苗荀彧走了進來,。

　　“子師兄哪里來這么大的火氣?！?p>　　“下官聽聞車騎帶兵到我的府衙,，不知車騎是奉了誰的詔命要取我的人頭？張讓趙忠,？還是朝廷諸公,？”

　　“子師兄言重了，你也知道,，最近我身邊不太平,，大將軍也因此派調(diào)了三百兵護我安全，若子師兄不喜,，我這就遣他們回去,，洛陽城中，在沒有比子師兄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焙蚊缡盏竭^王允遞來的密信，眼下默契地表演起來,。

　　“意思是拿大將軍來壓我,？”王允話說出口，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何苗的意思,。

　　“子師兄多慮了,。”何苗剛一回話,，王允就坡下驢,，讓李阿大搬過坐席，請何苗坐下說話,，轉(zhuǎn)變之快,，讓主簿和荀彧瞠目結(jié)舌。

　　王允為了讓屬官不拘于俗禮,，自接任河南尹以來,，就將官廳中的坐席撤去，這也使得屬下辦事效率大漲,，一是沒有人想長時間站著匯報工作,，二是河南尹的屬官都因此知道了這新任上官的行事風格。

　　“這拜帖怎么掉在地上了,？”何苗笑著將不遠處,，自己先前遞上的拜帖撿起，跟李阿大一樣,，遞到王允案牘前,。

　　“許是風大,，下官剛準備查閱，這拜帖就掉到地上,，這些佐吏也是欠雕琢,。”王允回答,，隨后打發(fā)走了主簿和被嚇得快癱軟在地上的吏員,。

　　王允打開拜帖，瞄了兩眼就對何苗說道：“車騎這是想提故濟南國相,？不知此人與車騎有何故舊,？”

　　“故舊談不上，不過據(jù)我所知,，此人并未觸犯律法,，不知為何河南尹府衙要將其收押至獄中?！?p>　　“荀緄是閹黨,，汝南太守奉大將軍令，將其抓捕歸案后移送至河南尹,?！?p>　　“哦？不知其人如何是閹黨,，有何憑證,？”何苗此時不像前面那般好說話了。

　　“與中常侍唐衡結(jié)為姻親可否為憑證,？”

　　“太尉曹嵩為宦官養(yǎng)子,，太傅袁隗與袁赦同宗，大尹可曾將其二人收監(jiān),？”

　　何苗的話不客氣，王允也收起了客氣的神情,。

　　“法令是大將軍府下的,，官廳之中就有文書，車騎可要親自查閱,？”

　　看王允神色有變,，何苗又轉(zhuǎn)了話頭：“此人雖與宦官為姻親，卻并未有勾連之舉,，未因宦官得授高官,、利祿，且其在鄉(xiāng)間素有賢名,，絕不可能為宦黨,，在下可以官身爵位為其擔保,，萬望大尹撥亂反正，還其清白,?！?p>　　何苗這幾句話中，有用的就一句——以官身爵位為其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