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魏宮風(fēng)云動天下(上)
宇文泰目中恨恨,大步上前,,狠狠地拉了羊舜華便向江邊走去,,他不能再放任她留在建康,這對于他來說是多么的不確定和不安全,。誰知道此次的分離是不是最后一次相見,?甚至一瞬間他心里沖動到要與她一起遠(yuǎn)涉江湖,再也不回關(guān)中,。沒有人知道,,他的樓船就在不遠(yuǎn)處的江邊,隱藏得極好。
“宇文將軍……”羊舜華不敵他力大,,被他拉著腳步凌亂,。
宇文泰停下來,他一瞬間力氣盡失,。她竟然一點(diǎn)都不肯生氣,,是否因?yàn)樗娴耐耆辉诤跛?p> “我是黑獺……”他不愿意放手。他只愿意自己是黑獺,,不是宇文泰。
“不,,你是宇文泰,,宇文將軍本非俗類,日后必定不凡,,何必因我一人放任自己,?”羊舜華并不掙脫他,仿佛一直這般溫柔順從,。
宇文泰有些不敢置信地轉(zhuǎn)回身來,。她竟然如此信他?此時他只不過是個小小部將,,前途未卜,,她就敢如此斷言?他禁不住目中漫上溫柔,,執(zhí)手久久相對,,只是喉頭哽哽,一言也發(fā)不出來,。心卻已經(jīng)飛遠(yuǎn)了,。他心中篤定,他也有把握,,他一定會等到,。
羊舜華任憑他執(zhí)手相看。眼前就是長江,,一江分南北,,日后也許再也見不到了。宇文泰必定有魚躍龍門的一天,,這是她說不明白卻初識他就有的感覺,。只是她心里再也承擔(dān)不了多一個人了。一見高澄,,便知道自己終身將誤,。此時與宇文泰分別,不必將這些都解釋清楚,。因?yàn)樗?,他們再不會相見了?p> 宇文泰沒有再說等待,,在他心里她不用做任何事,所有一切由他來承擔(dān),,終有一天會種因得果,。
樓船在平明的江風(fēng)中搖擺不定。高澄坐在窗邊一語不發(fā),,本身這對侯景來說就已經(jīng)算是擺起了郎主的譜兒,。侯景卻不得不自說自話,一邊想著這位喜怒不定的世子究竟心里在想什么,。
“大丞相惦念世子心切,,又怕世子在建康遭逢事端,因此特命臣來建康迎世子回國都,。臣趕來時,,難覓世子蹤跡,所以晚了一步,。不曾想那叛魏的臨賀王蕭正德趁隙謀奪世子性命,。幸好臣及時趕到才不辱了大丞相所托。否則臣真無顏回洛陽見大丞相,?!焙罹耙贿呏?jǐn)慎描述,一邊看高澄態(tài)度,。
高澄似乎聽到了他說話,,又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話。
“不想居然在這里遇上關(guān)西大行臺賀拔岳的部將宇文泰……”侯景一邊說一邊看高澄表情,。
高澄確實(shí)對侯景說的話半信半疑,。他對侯景素來沒有好感,所以并不聽他自顧自地表白自己,。只是聽他提到宇文泰時高澄仿佛才從沉思中驚醒,,站起來走到窗前背對著侯景向窗外眺望,一邊問道,,“宇文泰到建康做什么,?”
“他……”侯景一怔,顯然沒跟上高澄的思路,,又忙道,,“宇文將軍說是素好儒學(xué),想在建康找一儒門淑女成婚,?!彼槺惆炎约憾疾辉嘈诺模钗奶┳约旱暮叮獠粍拥囟顺鰜硭徒o高澄,。
高澄突然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他又走回自己的座位,大模大樣地坐下來吩咐道,,“傳他來,,與我同回洛陽,定能成全他,?!?p> 侯景也趁機(jī)假笑道,“宇文將軍如何能與世子相比,?……哦,,臣來時,世子夫人也甚好,,世子不必惦念?!?p> 高澄忽然停了笑,。世子夫人?他這才記起,,原來自己已經(jīng)成婚了,。他又走到窗邊。天色已完全透亮,,難得無風(fēng),,江上甚是平靜。岸邊是蘆葦叢,,蘆葦叢往上是石塊堆砌橫生的江岸,。再往上是緩緩而上的土坡。再往上……他忽然怔住了,,岸上不遠(yuǎn)處有一人正靜立觀望,,顯然就是在看著樓船上的他。
蕭瓊琚穿著極素凈的丁香色衣裳,,頭上高髻只插一支碧玉步搖,,如同民間女子,正只身一人立于岸上,。
高澄轉(zhuǎn)身便向艙外走去,。
“世子……”侯景趕緊跟了出來。他也看到了岸上的人,,便不再喚高澄,,只立于船舷邊看著。
高澄三步并作兩步已經(jīng)上了岸。
恰巧這時宇文泰也走到了江邊,,遠(yuǎn)遠(yuǎn)便看到了高澄和蕭瓊琚,。眼前情景不用說明白他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說不出來的心痛,,不知道究竟為了羊舜華還是為了自己,。
“夫君!”蕭瓊琚面上含笑,,目中含淚,。她臉上是與年齡不相襯的堅(jiān)定、從容,。面前長江一望到天邊,,天那邊就是大魏國土,身后卻是梁國國都建康的一片繁華,。
高澄無語以對,,他只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走到她近前,。蕭瓊琚仰面看著他,,抬頭時目中的淚溢出。高澄有口難言,,不知道該說什么,。原本的玩笑話,她竟如此認(rèn)真,,這也讓他始料未及,。他抬起手來,又輕又緩地拭掉了她的淚,。她臉上冰冷,。蕭瓊琚破顏一笑真如瞬間花開。高澄握了她的手,,手也冰冷,,他這才看到她衣衫極為單薄,真是簡素到了極點(diǎn),。
兩個人同時心動,。高澄展臂時蕭瓊琚撲入他懷中。良久無言,,兩個人都心事重重,,都如同大山壓頂。蕭瓊琚終于忍耐不住泣不成聲,。想說的不能說,,想做的不能做,。她裝扮極簡至此表明心跡,愿意拋開一切障礙追隨他而去,。但是,,這也只能是心中所想而已。
高澄心里惦念著大魏,,惦念著洛陽,,終有一天,他會取代他的父親大丞相高歡,,成為大魏的真正主政者,,這一點(diǎn)他心里沒有比此刻更看得透徹。輕輕用唇蹭了蹭蕭瓊琚的左耳,。蕭瓊琚用雙臂緊緊摟著他的背,,心里極害怕。
“回去吧,?!备叱卧谒呡p輕地道別。然后便慢慢松開手臂,。
蕭瓊琚從來沒有覺得這么絕望這么無力過,。只能眼睜睜地任由他轉(zhuǎn)身走向蘆葦叢上了樓船。她兩手相握,,十指交纏,立于原地不動,,心里好像已經(jīng)過完了一輩子一般,。哪怕相望無期,她也只能選擇獨(dú)自等待相守,。
面前煙波浩淼,,身后無盡紅塵,她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又該往哪里去了,。
高澄的樓船自南往北而去,在滔滔江水中搖擺不定,。高澄立于船頭回望建康,,而侯景立于他身后猜測著這位少主的心事。這時忽然看到宇文泰已經(jīng)走到近前,,侯景看他面上平靜,、鎮(zhèn)定,轉(zhuǎn)身向著高澄背影輕輕喚了一聲:“世子,,宇文泰拜見世子,?!?p> 高澄回過頭來,只見宇文泰已經(jīng)立于他身后,,顯然是靜候一時了,。笑吟吟叫了一聲,“黑獺兄,?!?p> 宇文泰淡淡一笑,謙恭道,,“世子勿見怪,。”
江風(fēng)吹動,,高澄此時已變漢裝,。束發(fā),一絲不亂,,顯得一張臉極為干凈,,身上寬衣大袖,腰間束帶,,他手上扶著自己的佩劍,,眼神有些朦朧地眺望著江那邊的大魏。宇文泰只覺得這位世子有著與他年齡不相諧的成熟,。他這樣靜極而望時也讓人覺得他胸中極有思慮,,猜不透究竟在想什么,真真讓人不敢小覷,。
“宇文左丞久在關(guān)中難得回洛陽,,恐怕也對朝中事并不明了。天子思念大行臺賀拔岳將軍,,甚是惦念,,畢竟路途迢迢,音書難至,,所以兩下里不通,。宇文左丞若隨我回洛陽,向天子稟明長安情形,,天子定是欣慰,。”高澄一邊說一邊向艙內(nèi)漫步,。
洛陽距長安,,雖然路途不近,可也絕說不上路途迢迢,。高澄有意這么說,,似乎別有所指,。話中深意宇文泰不是聽不出來。實(shí)在是指賀拔岳獨(dú)踞一方,,久不晉見,,似有自立之意。所以說天子思念,、惦念,。只是這番話明里軟、暗里硬,,綿里藏針,。宇文泰更不敢小看這位年輕至極的世子。
忙謙恭答道,,“賀拔岳將軍也甚是惦念天子和大丞相,。只是今年入秋以來賀拔岳將軍忽然生了腿疾,行動不便,,又怕天子和大丞相擔(dān)憂,,所以并未奏報?!彼贿呎f一邊看了一眼高澄,,緩了緩又道,“世子明鑒,,還有那侯莫陳悅……”
宇文泰沒再往下說,,高澄也沒再往下問,侯景卻心里一動,。
侯莫陳悅原本同是爾朱氏舊部,,如今秦州刺史。此人與賀拔岳相當(dāng),,只是游移不定,,也算是高歡心頭一根刺,。宇文泰這話別有深意,。高澄卻仿佛沒聽到一般,不再提了,。宇文泰越覺得這位世子深沉,,也并不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