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事可大可小,,嚴(yán)重了丟命也不足為奇,。青蓮聽了也有些慌,,跟著程世鈞匆匆趕到那下人所說的水池邊,有幾個丫頭和家丁已經(jīng)圍了起來,,透過人與人的縫隙,,能看到楊淑敏渾身已經(jīng)濕透,,連柔順的頭發(fā)也濕潤成了一塊兒,濕漉漉搭在身上,。
有丫頭給她披了披風(fēng),,她裹著坐在池邊的石桌上,擦著身上和頭發(fā)上的水漬時,,一直不斷地咳嗽著,,面色也微微發(fā)白,那模樣看起來,,好像確實是有些吃不消了,。再轉(zhuǎn)眼看到站在一旁面帶慌亂的若水,青蓮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不妙,,很不秒!不出所料,匆匆趕來的人還沒有來得及出聲,,楊淑敏就已經(jīng)一邊咳嗽一邊抬起頭看著若水,,眼含悲切,淚光流轉(zhuǎn),,“若水姑娘,,你若是討厭我,我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便是,,你又何須如此害我,?”
這話中之意太明顯不過了,慌亂失措的若水眼中忽然之間怒火燃燒,,“你又想誣陷我,?”上前便要一巴掌扇過去。
――動作戛然而止,,揚起的手被正巧趕來撞見這一幕的程世鈞握住,,他冷冷的眼神似寒冰雪夜般。
“程少主……”在心上人面前,,若水一下子變得謹(jǐn)小慎微,。
“若水姑娘,這里是程家堡,,還請若水姑娘自重,。”許是一連串發(fā)生了太多的事,,程世鈞難得的語氣不大友善,,甚至是對待若水這個客人。
若水臉色瞬間煞白,,她縱是再如何單純遲鈍,,也明白了這語氣已經(jīng)足夠沉重,,作為一個應(yīng)該被禮待的客人,程世鈞卻對她說出了這番話……
程世鈞說完后松開手,,若水揚起的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我……”眼眶里淚珠涌動,,強忍著不流淚,,卻干澀著喉嚨無法開口,眼睜睜看著程世鈞轉(zhuǎn)過身對楊表妹噓寒問暖一番后,,見楊表妹渾身發(fā)抖,,竟將她打橫抱起,頭也不回地朝屋內(nèi)去了,。
明晃晃的日光下,,水淋淋的院子里泛著晶瑩的光,有人的心,,碎成了碎片,。
眾人漸漸散去,若水默默地望著那二人離去的背影,,忽然蹲下身子,,大哭起來。青蓮見她哭得渾身戰(zhàn)栗,,忽然無限悲傷,,她蹲下身子,抱住若水道:“沒關(guān)系,,若水,,會過去的,沒關(guān)系的,?!?p> “青蓮姐姐……”當(dāng)青蓮擁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哭得更厲害了,。
天性豁達(dá)的若水,,不懂遮掩,不懂偽裝,,就這么直接而純粹地表達(dá)著她的悲傷和無助,。
和若水回了屋,青蓮用手帕沾了水,,替她擦著紅彤彤的眼睛,,道:“究竟怎么回事?”若水紅腫著眼睛說道:“那個楊淑敏,,私下里總是跟我陰陽怪氣地說話,,青蓮姐姐,,我說不贏她,一生氣就動手推了她一下!她自己沒站穩(wěn),,便說我惡意害她,。”
青蓮自然知道,,有些女人從不動手,,平日里愛裝可憐,但說起話冷嘲暗諷,,陰陽怪氣,,要多討厭有多討厭,這楊淑敏約莫便是這類人了,。
若水說起來聲音都顫了,,眼淚也一直止不住,“程少主定然討厭我了,?!边@似乎是她最為介意且難以接受的事情。青蓮嘆息著安慰她:“那程少主雖然是有些憐愛她,,但我看也未必就喜歡她,。我會幫你想法子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別哭了,,好不好?”她伸手去抹若水臉上的淚水,,一張俊俏的小臉上,,全被眼淚打濕了。
若水抬起頭,,眼淚汪汪道:“青蓮姐姐……”
“我在這里,。”青蓮上前抱著她道:“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輕拍著她的背,,又是好說歹說,,安慰了半天,她才將眼淚止住,,卻依舊神情懨懨,。
一個英姿颯爽的小姑娘轉(zhuǎn)眼成了這副模樣,青蓮心疼得厲害,想來想去,,一出門便抓了個丫頭道:“帶我去找你們家二小姐,。”誰知道隨便抓的一個丫頭,,竟恰好是程家二小姐程疏彤的貼身奴婢,,當(dāng)即就為她引路了。
平日里在程家堡瞧見的其他丫頭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有一句答一句,,小心懂事,從不說多余的話,,這丫頭卻難得十分健談,,途中還與她閑聊了好些話,,短短一段路,,青蓮已經(jīng)知道了她叫翠兒,是程家堡的老奴葉婆婆的孫女,,爹娘在大雨中落水喪生,,她便從小在程家堡伺候程二小姐長大了。
如此一來,,程家堡便像她的家一樣,,難怪比起其他丫頭,她反倒自在隨意許多,,沒有那么戰(zhàn)戰(zhàn)兢兢,。
青蓮跟著翠兒走了好一兒,繞來繞去,,才終于到了一處院子,。見到程二小姐時,她正在房中和幾個家丁圍在一起賭錢,,因輸了錢,,臉上貼了好幾張欠條。只見她大咧咧穿著薄薄的衣衫,,與那幾個家丁一起圍著桌子大喊大叫,,“大,大,,大,。”“小,,小,,小?!币婚_盅,,各自嘆息大罵,。
這場面讓青蓮驚得下巴都呆掉了,畢竟不久前才瞧見她眼淚汪汪和大哥吵了一架,,原本還擔(dān)心自己是否來得不是時候,,程二小姐興許還在氣頭上,傷心處,,誰知道會是這幅場景,。
程二小姐和家丁們賭得幾近忘我,翠兒在旁連喚了幾聲小姐也沒被聽到,,青蓮依舊還是傻在原地發(fā)愣,,翠兒十分尷尬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喊道:“老爺來了,!”
一群的人急急忙忙將桌上的骰子銀兩藏好,,四散而去,擁擠的屋子頓時敞亮起來,,程二小姐抬頭一看,,喜道:“是你!”
她說話時,吹起了額頭上貼的長長紙條,,看來十分喜感,。青蓮忍不住笑出了聲,程疏彤倒也不惱,,一下子把臉上的紙條撤掉,,對翠兒道:“你又嚇唬人了?!毙刺碌首由舷驴戳丝辞嗌?,嘴角一揚,笑意滿面,,“你想明白了,,要帶我上斷水崖,去見賀蘭陵了,?”
翠兒見她們兩人已經(jīng)坐下來說話,,便轉(zhuǎn)身倒水去了。青蓮?fù)潭〗阆沧套塘辆ЬУ难劬?,突然有些不理解,,問她道:“你為什么想見賀蘭陵?”
“人們都知道,,這世上武功最厲害的兩人,,一個是云鳳山莊的云莊主,另一個便是青龍教教主賀蘭陵了。他們究竟誰是天下第一,,眾人各有說法,,我也一直十分好奇?!?p> “你想見他,,就是為了看看他武功有沒有云邵甄厲害,是不是天下第一,?”這個理由不會太牽強了嗎,?她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何須去在意這么多,?還是說她因為失憶了,,就理解不了如今的年輕小姑娘們了?可若水也不是這樣的呀,。
“當(dāng)然不是,。”程二小姐當(dāng)即否認(rèn),,眼眸突然變亮,,握緊手心道:“我從小便立誓,,定要嫁給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傳奇人物,。云莊主我已經(jīng)見過了,我若是再見到賀蘭陵,,那我便知道,,我今生究竟要嫁給誰!”她轉(zhuǎn)頭望著青蓮,目光炯炯,。
她這一席話讓青蓮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緒,為了讓自己不至于表現(xiàn)得太一驚一乍,,大驚小怪,,稍微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才說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說辭:“我可以告訴你怎么才能見到賀蘭陵,,不過,你也必須告訴我一件事,?!边@也是她匆匆來找程疏彤的原因。
“你這是答應(yīng)了,?”程二小姐聽話只聽一半,,頓時露出喜悅的表情,下一刻仿佛才想起了她的要求,很是干脆的點點頭:“各人說一樁對方想聽的事,,這很公平,。”這時翠兒已經(jīng)上了茶,,推門又出去了,,給二人關(guān)好了門,程二小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道:“你說吧,,什么事?”
“今日上午,,你與程少主說的楊淑媚,,究竟是誰?”不把這一點弄清楚,,那她永遠(yuǎn)也拿不準(zhǔn)程世鈞對楊淑敏的心思,,以及偏袒的來源。
“就這件事,?”
她點點頭,,“就這件?!?p> “你問這個干什么,?”程疏彤放下手中的茶杯,有些奇怪地道:“難不成是好奇么,?”青蓮不知如何回答,,她卻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起來,道:“我知道了,,你是為了若水問的,。”
這姑娘其實十分冰雪聰明,,青蓮也不打算隱瞞,,點點頭算是默認(rèn)了。
“我真羨慕她,,有青蓮姑娘這樣的朋友,。”程疏彤冷不丁說了一句,,青蓮不由得愣了一下,,她又道:“我和青蓮姑娘也可以做朋友么?”
青蓮笑道:“當(dāng)然,?!痹臼蔷淇蜌庠?,這二小姐卻當(dāng)了真,當(dāng)即要與她立誓,。因為青蓮記不得自己的年齡,,便謊稱與她年齡相仿,她們便約好,,她稱她疏彤,,她喚她青蓮,還象征性地做了個儀式,,大有義結(jié)金蘭之意,。
只不過程二小姐生性向來大大咧咧,不遵尋常規(guī)矩,,青蓮更是腦子里一片空白,,記不得任何繁文縟節(jié),因而做得不倫不類,。無論如何,,她們總歸名義上成了好姐妹。
關(guān)系一確定,,話題也隨之聊開了,。
“楊淑媚勉強算是我表姐,也是楊淑敏的親生姐姐,,我從小便和她們一塊兒玩,,至于大哥的話,確實是從小就喜歡她,?!?p> 青蓮心道:果然如此,?!叭缓竽兀克烤谷ツ膬毫??”從上午的對話聽來,,楊淑媚應(yīng)該是不在程家堡的,這人才是若水真正的頭號情敵,,程世鈞對楊淑敏的憐愛,,很可能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五年前,,程家堡在武林大會上大勝揚州賀家,,父親宴請眾人,并為大哥向楊氏夫婦提親,,提及了早早訂婚一事,。而楊淑媚卻當(dāng)著天下眾人的面,,不惜違逆父母也要拒絕大哥,令我大哥顏面掃地,,而楊淑媚也在當(dāng)晚匆匆離開了程家堡,。”
青蓮還以為這樣就完了,,“所以她離開后,,再也沒有回來過?”
“也不是,?!背淌柰畵u搖頭,繼續(xù)說道,,“她畢竟是個姑娘家,,離開不過兩個月就被楊伯伯他們找了回來,然而這一次回來,,卻變得魂不守舍,,沉默寡言起來,旁人以為她還在為訂婚一事而耿耿于懷,,后來聽照顧她的丫頭說起,,才知道她離家出走后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途徑池州的梅嶺附近時,,曾經(jīng)救了一個受傷的男子,,回來后她暗中多番打聽,才知道那受傷的男子便是青龍教教主賀蘭陵了,?!?p> 池州?那不就是她落水醒來的村子附近嗎,?難道當(dāng)年的賀蘭陵,,也十分巧合地在那一帶受了傷,被人救起,?
“然……然后呢,?”青蓮想起她上午時曾說出是賀蘭陵誘拐了楊淑媚,不禁變得緊張起來,,仿佛聽見的故事與自己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般,。
“她自從知道那個男子的身份后,便一直想要去找他,,無奈曾經(jīng)離家出走,,爹娘和楊伯伯便對她嚴(yán)加管束,可是最后她竟然還是偷偷溜走了,??傊?,那一次她離開了差不多有大半年,再次回來時,,整個人十分憔悴,,大哥自然心痛非常,日日對她噓寒問暖,,就連我們?nèi)フ宜?,她也常常推辭不見,有一日更是在屋中突然暈倒——”
青蓮隱約有了不妙的預(yù)感,,程疏彤僅僅停頓了片刻,,便說道:“經(jīng)過大夫診斷,才知道她早已經(jīng)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p> 青蓮驚呼出聲:“那孩子是賀蘭陵的?”
“我也不知道,??傊_實是愛上了賀蘭陵,,日日魂不守舍,,在懷孕三個月的時候,竟然又設(shè)法偷偷溜走,,留信說要上斷水崖追隨心上人,,再不歸來?!?p> 青蓮回憶起若水曾經(jīng)提及他們對斷水崖地形的困惑,,覺得十分古怪,“既然你們都不知道怎么上斷水崖,,她又是如何找到的,?”
“那我便不知道了。因為旁人只知斷水崖在臺州西北的蒼翠峰一帶,,大哥十分著急,,便匆匆趕到那附近四處尋找,終于在找了長達(dá)半月后,,于蒼翠峰北麓的青龍湖畔,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背淌柰畤@息一聲,小小年齡卻難得露出些不合年齡的感傷,,“連著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一尸兩命,。”
她不敢置信,,顫聲道:“誰,,是誰殺了她?”賀蘭陵真的會那么殘忍,,連自己的親身骨肉都?xì)⒑Γ?p> 程疏彤搖搖頭,,道:“沒有人知道。只是大哥及楊伯伯皆認(rèn)定是賀蘭陵誘騙了她,,事后又對她痛下殺手,,因而多年來對賀蘭陵恨之入骨?!?p> 這個故事聽完后,,青蓮唏噓不已,心情比想象中復(fù)雜了許多,,她原本也只是為了若水來了解程少主的情感糾結(jié),,卻不知竟然牽扯出這樣一段往事。心愛的女子死得如此凄慘且不明不白,,她只要稍微想想,,便好似能切身感受到他對賀蘭陵的憎恨。這些年他對楊淑敏的憐愛,,也就十分說得通了,。更不用說,程疏彤還透露出楊淑敏和楊淑媚相貌有幾分相似,。
她恍恍惚惚出了屋,,一路往回走,竟看到若水的身影出現(xiàn)不遠(yuǎn)處,,她連忙跑了過去,,拉著她小聲道:“大白天的,你這是去哪兒,?!比羲耘f不是很歡愉,道:“我要出去一下,?!?p> 出去?青蓮連忙道:“你出去干嘛,?你見過程少主啦,?”若水眼眶又紅了,道:“他不愿意瞧見我,,我又何必去招人嫌,?平白惹他討厭,。”青蓮暗嘆這小丫頭真是死腦筋,,道:“莫不是打算把他讓給那楊表妹,?”若水立馬道:“當(dāng)然不行?!鼻嗌徯Φ溃骸澳遣痪徒Y(jié)了,。他眼下生了氣,便是認(rèn)定了你欺負(fù)他表妹,,你可不能就這樣默認(rèn)了,。”
若水抬起頭,,眼中有了猶豫,,青蓮繼續(xù)道:“倘若你什么都不說,又避開他,,他便只聽那姓楊的胡說八道詆毀你,,你該怎么辦?”
若水終于開了竅,,道:“我要跟他解釋清楚,。”
“對啊,?!鼻嗌徟氖仲澩从纸o她支招:“你先給他道歉,,再問問敏妹妹的情況,,最后再向他解釋,就說今日你看見地上有蛇,,推了她一下,,不小心把她推進(jìn)了水里,是楊妹妹誤會你了,?!?p> “可是,那楊淑敏分明是故意誣陷我,,說我想要害她性命,。”
“總之,,你只這樣說,,告訴他是楊淑敏誤會了你,別在他面前說楊淑敏壞話,?!彼钗艘豢跉猓溃骸奥犖业?,好不好,?”
若水不甘不愿地點點頭,看了看手中的一捧衣服,,道:“可是,,我還有事……”
“什么事,你給我,,我去幫你處理,。”青蓮搶過她手中的衣服抱在懷里,,聽見若水說道:“這衣服是前些日子在城東的彩繡坊做的,,尺寸稍微大了點,要拿去改改,,就袖口這兒,,再改小兩寸?!鼻嗌忺c點頭,,讓她放心,便將她往旁邊一推,,用嘴型道:“快去,,我先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