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后轉(zhuǎn)身出了城的青蓮,,雖然對程二小姐提及的那段往事耿耿于懷,,卻仍然命令自己將其拋之腦后,,不予理會,。真也好,假也罷,,他賀蘭陵的女人一尸兩命死在了斷水崖下,這又有什么稀奇的呢,?他本人都沒在乎,我在乎什么,?更何況還有程世鈞對她念念不忘呢,。
再凄慘也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同情,,當(dāng)務(wù)之急是幫幫自己真正的好姐妹若水,想起被綁走后若水的所為,,不為她做些什么,這個青蓮姐姐又怎么好意思當(dāng)呢,。
“世人恩怨之多,何須事事去關(guān)心,?還是把自己一畝三分地顧好嘍,就不錯啦,。”抱著若水的衣服,,心里愉快地哼著歌兒,,一路晃晃悠悠來到城東。
“彩繡坊……就是這里了,?!毖鲋^瞧了半天,,終于找到了若水所說的地方,,人流不息的街道之上,這家店鋪委實顯得太過大氣鋪張,,里面時有穿衣講究精致的人走出來,說說笑笑,,腰間掛著香囊,衣上繡著彩鳳,,來去都不像是普通人物,“看起來價格不菲呀……”
青蓮頭一回來這種鋪子,,竟然生出些寒酸心思,,若水這丫頭,,什么時候這么有錢了?深吸了一口氣,,邁入門檻左右四顧,瞧見一個伙計正埋頭整理花布,,一圈圈裹起來抱在懷里往身后放,青蓮連忙上前,,在他身后的柜面上推出手中的衣服,笑嘻嘻盯著他,,這伙計似乎有些忙呢。
許是感受到了背后這不同尋常的視線,,店中的伙計轉(zhuǎn)過身來,“姑娘這是……”
“前些日子有一個叫若水的姑娘在你們店做了衣服,,就這件……”青蓮已經(jīng)將衣服推到了對方面前,“你瞧瞧,,她說袖口做得大了些不太合適,,要改小兩寸,,你給看看能改不,?”
“好,,給我瞧瞧?!彼f著稍微翻了一下衣服,“喲,,這衣服瞧著不是我做的……”見青蓮面露不解,那伙計立馬笑著解釋道,,“姑娘您稍等一下,,我去叫老板出來看看,。”
“恩,,好吧?!鼻嗌忺c點頭,知曉這店伙計估計有些什么地方拿不大準,,去找老板去了。
交代了一番因由,,那伙計入了屋內(nèi),天兒并不算熱,,可是走了一段路過來,青蓮漸漸也感到背后有些微汗,,她伸手抹了抹額角,,安安靜靜地等在店里面,,百無聊賴間,,發(fā)現(xiàn)旁邊的門檻上偏偏坐了兩個乞丐在聊天,話中的內(nèi)容就那么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黑虎寨和白水寨這兩大山賊團伙縱橫臨安這么些年,年年廝殺,,今年終于是到頭了,還是白水寨贏了呀,?!闭f話的乞丐拍著大腿驚嘆,,“他們自己人相互折騰完了,今后可該來折騰我們這些不相干的旁人了,,以后的好日子可就不多嘍!”
“要折騰也是折騰那些有錢人,,關(guān)我們什么事?”另一個乞丐輕蔑地笑,,“難不成他們相互較勁的時候,就沒有去折騰旁人了,?”
“這倒也是呀?!钡谝粋€乞丐點點頭,似乎為他們的身無分文找到了優(yōu)勢之處,,“宰羊的也知道挑肥羊來宰,,咱們沒錢倒也有沒錢的好處不是,?”
“可不就是這個理嘛,!不過聽說他們斗了這么些年,一直都是互相忌憚,難分輸贏,,這怎么說到頭就到頭了?”說話的乞丐語氣里透出些奇怪和不解,,“莫不是發(fā)生了什么變故不成?”
“你難道沒有聽說,,黑虎寨前些日子,被人給——”他做了個割喉的手勢,,“殺了個干干凈凈,現(xiàn)在哪里還有什么黑虎寨呀,?沒了!我聽說,,那白水寨這次可是狠下心下了黑手,先是買通了寨內(nèi)的一個小弟,,偷偷在寨口附近的井里下了毒,待寨子里的眾人都中毒后無力反抗了,,他們這才攻進去,,將死對頭們殺了個七七八八,。”
“下毒,?這可夠陰損的,那寨子方圓數(shù)里的人要是不小心喝了井里的水,,不也跟著遭殃了,?”
“人家可是山賊,,又不是寺廟里的和尚,,哪里管得了這么多,?你沒聽見白水寨的人這幾日在坊間喝茶時吹的牛么,,說當(dāng)時殺得痛快啊,十幾年的恩怨仇恨全給報了,,黑虎寨一把火被燒,,連個渣都不剩了,?!彼f著面色激動,語氣激昂,,仿佛親眼瞧見了一般。
“哼,,他們山賊狗咬狗,倒是好,。不過這白水寨分明贏了,怎么卻沒有吞并了黑虎寨,,把那寨子據(jù)為己用?我聽說白水河那邊的寨子可沒有人家黑虎寨大呀,,就這么一把火讓人燒得一干二凈,,豈不是可惜了么,?他們不心疼,我都替他們心疼了,。”
“這便是這件事不得了的地方了,。這原本是兩幫山賊相斗,,沒想到竟然招來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彼f話時不停地抖著手里的飯碗,,臟兮兮的頭發(fā)上還有一顆米粒兒,卻也能有興致在這里滔滔不絕地聊天,,青蓮真是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聽的人語氣里又是好奇又是不以為然,“還有能耐把那兩大土匪頭子也給震住了,?”他應(yīng)和著,同樣晃著杵在腿邊的拐杖,,還不忘護著手里的飯碗,。
“什么人物,?說出來嚇?biāo)滥悖瑏淼娜耸乔帻埥痰慕讨鳌R蘭陵,。”
這個名字出來的時候,,青蓮甚至聽見了自己心跳漏了一拍的聲音,而那兩個滔滔不絕的乞丐,,也忽然之間靜默了下來,仿佛這個名字就足以讓人瞬間噤聲,。
“什么?賀蘭陵竟然來了臨安,?”聽的人聲音都快變調(diào)了,“那可是魔教的魔頭??!”
“我當(dāng)然知道了,,這天下間又有誰不知道,?”魔教教主之名顯然已經(jīng)深入人心了,,青蓮忍不住暗想,賀蘭陵這家伙究竟是做過什么天怒人怨的惡事才被人如此畏懼防備,,連叫花子都知道他的惡名。
“是,,大家都聽說過,可見過的又有幾個,?他究竟是什么模樣,長得是否兇神惡煞,,滿面刀疤,?你快說說,今后瞧見了我也好繞道走,,免得不小心丟了性命?!?p> “你瞧瞧你說的這是什么話?”那人搖著頭,,道:“咱們尋常人怎么可能見過他,?這件事說來就有趣了,,當(dāng)時那白水寨的人自然也不認得他,見他竟然不過一個年輕公子哥的模樣,,便以為是被綁來的富商子弟,讓他給了贖金趕緊滾蛋,,那賀蘭陵只稍稍動了動手腕,還未見他出手,,白水寨的二寨主便人頭落地啦,?!?p> “那后來呢?事情怎么解決的,?”
“后來,,那賀蘭陵只說了一句話,他說,,他是來找黑虎寨寨主的,,其余人如何與他無關(guān)?!?p> “這就奇了怪了,,黑虎寨寨主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什么時候就惹上魔教的人了,?可真是嫌命太長了不是,?”
“說的是呀,咱們沒想到,,那白水寨的人也沒想到呀,,他們最后也是嚇傻了,哪里遇過這種人物,,留了黑虎寨寨主的性命當(dāng)下便撤退了,,第二日他們才聽聞黑虎寨被燒了個干干凈凈。你以為他們不心疼,?好容易打下來的地盤,,這不,還以為可以住進去瀟灑幾日,,豈不料是白弄了一遭,!”
青蓮聽他們一來一去說得出了神,甚至忘記了自己來此的正事,,直感到似有人在輕輕推她衣袖,,回過頭才知曉那店中的伙計早已經(jīng)出來了,“姑娘這是怎么了,?我都喊了姑娘好幾聲了,。”那伙計帶著笑,,奇怪又不解地瞧著她,。
青蓮終于恍惚回神,喃喃道:“怎么,?”
“老板那里已經(jīng)問清楚了,,確實有位若水姑娘前些日子做了衣服,姑娘且把衣服放在這里,,我們會照姑娘所說改小,,十日后來取便是了,?!?p> 青蓮哪里還有心情注意他的話,,神思不定地點點頭就出了繡坊,悶不吭聲地一步步往回走,,方才兩個說話的乞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蹤跡,,她卻仍舊不斷回憶著他們的對話。黑虎寨,,白水寨……腳下的步子越走越慢,,最后,她終于還是停下腳步,,一個轉(zhuǎn)身匆匆忙忙朝城外跑去,。
溪流比她想象中來得湍急,記憶又出現(xiàn)了些許偏差,,她實在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焦急,,沿著記憶一路找去,好容易才找到那日的木橋,,到下游沿著河岸尋覓,,溪水流淌不息,,清澈湍急,卻如何也尋不到她扔掉的那個包袱,。
她其實心里知曉,,這雖是極淺淡的小溪,然而已經(jīng)過了好幾日,,根本無法保證那東西有沒有被水沖走,,又或者被路過的人撿了去。順著水流的方向望去,,單見河岸兩側(cè)荒草叢生,,溪水流淌不斷,目光所及之處,,仍舊看不到那漆黑的包袱,。
她只好沿著小溪往下游繼續(xù)尋找,心里祈禱著,,那些東西都是實實在在的也還算沉,,不該飄出太遠才是,找了不知道多久竟然漸漸下起了雨,,真是天公不作美,,好在雨并沒有下多大,,細雨蒙蒙中,她稍微提起裙角,,踩著逐漸濕潤的泥土繼續(xù)尋找,,終于在水中的一塊大石頭處看見了一大塊黑色的包袱。
“呼——終于……找到了,!”被水沖刷著到了這里就停在了石頭上,,她心下大喜,當(dāng)下就要去撿,,又因為那石頭在水中浮出,,她夠不著,連忙撿了個樹枝去撈,,卻無論如何也撈不到,,只好墊腳踩著溪流中大大小小突出的石頭塊,設(shè)法往中心移去,,深深吸著氣,,終于靠近了包袱,她扶著石頭撿起來,,才發(fā)現(xiàn)包袱已經(jīng)散開了些許,。
“藥瓶,銀子,,字帖……天哪,,全部濕了?!滨谥_在大石頭上攤開包袱,,數(shù)來數(shù)去,除了偷偷收藏的字帖已經(jīng)全部被水浸濕作廢,,其余東西基本都在,,唯獨不見了那柄匕首。雖說是一柄兇器,,又曾經(jīng)沾過血,,但畢竟是在程家堡之時他親手所贈,青蓮心中焦急,,四下望去,,亦看不到影子。
“怎么會呢,?”其他東西都在,,怎么可能偏偏匕首不見了?她又彎著腰朝水中看,終于透過清冽的溪水,,在石頭縫里瞧見了閃爍的藍光,。
這匕首的鞘上鑲著藍色的玉石翡翠,看起來就價值不菲,,若要是真弄丟了,,她卻半點也沒有辦法了,到時候賀蘭陵那家伙問起來,,她連怎么回答都不知道,。
“謝天謝地!”蹲下身子去取,,腳下一劃,,石頭滾動,一屁股坐在了水里,,“媽呀——”除了上半身,,其余的地方濕了個徹底,急忙扶著石頭扭著身子想要起來,,誰知道才直起了腰,,腳上的鞋子突然滑出,一只粉色的繡花鞋就那么順著溪水游走了,。
“喂——”她瞬間傻了眼,,站在水中石頭上又沒法追過去,偏偏那鞋子輕巧,,幾下就飄出很遠,,她只好彎身將卡在石頭縫里的匕首取出來,急急忙忙上了岸,,沿著溪水往下追去,。
跑了兩步,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下游,,那人蹲下身子時,鞋正好從他面前飄過,,他十分輕易的就撿了起來,,站起身淡淡的看著她。
和多日前一樣,,沉默著沒有說話的人,,不凡的容貌襯得風(fēng)華流轉(zhuǎn),淡漠的眼神顯得眉目冷寂,,而那過分濃重的唇色總令人想到鮮紅的血跡,,濃墨重彩,觸目驚心,。這世間也唯有他一人如此,,實在太過特別,,令人一見難忘。
她跛著腳急急忙忙跑上去,,瞧著被他握在手里的繡花鞋,,心下松了一口氣,仿佛忘記了之前所有的不快,,背著手輕笑著道:“又見到你啦,,賀蘭教主?”他仍舊一身淺紫色長衫,,衣飾卻看起來更為講究,,好似比往日濃重了些,她看慣了他平日懶散隨意的樣子,,一時間竟還有些不習(xí)慣,。
然而不習(xí)慣的人似乎不止她一個,賀蘭陵垂著眸子上下看了她一眼,,眼神竟透出些古怪,。她一低頭,才驚覺自己裙衫濕透,,腳下只穿了一只鞋,,方才跑過來時,又踩了滿腳的泥土,,這實在狼狽得無法入眼,,更何況賀蘭陵這人天生就講究得很,想必是看不下去了,。
原想尷尬地沖他笑笑,,下一刻又恍惚想起,女孩子似乎不能給別人看到腳的,?她腦子一蒙,,竟不知為何突然背過身,道:“那個,,你把鞋給我,,我去溪邊清理一下?!闭f完這句話,,才覺得自己矯情透了,即便女子不可隨意露腳,,她這沾滿泥土的樣子,,又有什么好避諱的。
想到這里,便覺得他定然會嘲笑她,,然而賀蘭陵今日居然出奇的安靜,,點點頭后沒有多說,便將手中的繡花鞋遞給了她,,她不敢再多說話,,自顧自去了溪邊。
將鞋子穿好又理了理濕透的衣裙后,,她轉(zhuǎn)過身,,見他獨自坐在一顆大石頭上,正遠遠望著她不知想些什么,,青蓮上前故作輕松地道:“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不是又順路吧?”
“我方才在茶樓上面,,正巧看見你匆匆往城外跑,,便跟出來了?!彼f道,。
“你跟蹤我?”青蓮也跳到大石頭上坐著,,玩笑般問他,,他竟然沒有否認,青蓮很是別扭地咳嗽了兩聲,,笑道:“那我方才的樣子都被你瞧見了,,豈不是很丟人?”嘴上雖然聽起來十分輕松的樣子,,其實心里格外尷尬,。
賀蘭陵看著她手里濕透的黑色包袱和那柄被她緊緊攥在手心的匕首,突然道:“扔了就扔了,,干什么撿回來,。”青蓮越發(fā)握緊了手中之物,,面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道:“誰扔了,?我不小心掉了而已?!狈置魅绱搜圆挥芍裕膊徊鸫┧?。
忽然之間誰都沒有再說話,,自剛才起就淅淅瀝瀝在下雨,靜默下來時,兩人身上都已經(jīng)漸漸**,,原想折返回程,,卻不想雨越下越大,他們只好尋了個山洞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