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些,,雪還在下,,薄暮冥冥。
獵人拖著張之葦走了一路,,來到了一片空曠的雪地里,,然后卻直接丟下了他,自顧自拖著雪狼的尸體就走了,,頭也沒回,,聲音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在林間,。
張之葦很疑惑,,心中尋思既然對方?jīng)Q定把自己帶到這里,應該不是救人救了一半又中途反悔,,但又搞不懂對方為什么又突然決定把自己留在這里,。
“這地方不一般啊?!?p> 盧槲突然感慨了一聲,。
張之葦看向他,發(fā)現(xiàn)他正朝周圍張望著,,于是也艱難看向周圍,。
剛剛過來的時候,他們穿越了一條林間小路,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該在森林中央的空曠處,,現(xiàn)在一看,,周圍四面八方確實都是黑漆漆的林子,夜色漸深,,一切都越來越難以辨認,。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周圍還插著幾根桿子,。
他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那些桿子都插在樹下,上面還掛著什么東西,,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一根陰暗中的桿子上掛一個東西,,這幅情形看著卻顯得有些詭異。
這樣的桿子一共有五根,,圍成了一個圈,,他自己則在中間。
盧槲雙手負后,,皺眉道:“有點邪門啊,。”
張之葦心中也是生出重重疑慮,,對于這種看不懂的情況,,他只感覺更加恐懼,剛剛才放下不久的心,,終于又懸了起來,。
片刻之后。
雪中“沙沙”的腳步聲響起,,漸而清晰,。
獵人回來了。
借著微弱的天光,,張之葦看到獵人身上依然帶著那張的弓,,腰一側(cè)掛著箭袋,里面裝著箭,,另一側(cè)則依然掛著一口刀,。這些東西看來都是他不離身的本事。
而與離開時不同的是,,他去時拖著一頭狼,,此刻手里卻換了一個東西。
天太暗,,張之葦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聞到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
獵人蹲下身,,將手里的東西放到了旁邊地上,。
張之葦聞到的那股味道變得愈發(fā)濃郁,有些撲鼻,,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么味道,,目光卻突然看清,,那個東西原來是一個瓢,里面還裝著某種液體,,不斷晃蕩,。
腥味……
那是血?
那頭狼的,?
他端血過來干什么,?
張之葦越來越困惑,心里也越來越緊張,,心想難道這是端來喂自己喝的,?難道這是什么土方子,看我動不了,,能治好我,?
他心中萌生出幾分抗拒,本能的感到不安,,好像某種莫名的危險正在靠近,,一時并不愿意往壞處想,只希望不要太糟糕,。
盧槲看著那一瓢似乎還冒著熱氣的血說道:“喝血,?這可真他媽邪性,除了茹毛飲血的原始進食方式,,大概只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儀式會涉及這個項目吧,?”
聽著盧槲的猜測,張之葦不由心生懼意,。
對于那些詭異的迷信手段,,他雖然并不怎么相信,但如果真要親身經(jīng)歷的話,,他還是難免有些心虛,。
獵人還在自顧自行動著。
將盛滿新鮮狼血的瓢放到地上之后,,他將手伸到腰側(cè),。
“鏘——”
伴隨著刀刃摩擦金屬吊環(huán)的清礪響聲,那口刀被抽了出來。
明晃晃的刀身倒映著淺夜殘存的天光,,冷森森的,,像是浸透了風霜。
這刀并不精致,,甚至堪稱粗糙,,刀身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錘痕,亂七八糟的,,仿佛銀色的鱗片,,透著兇險的感覺。
縱然看著粗糙,,卻不會讓人懷疑其鋒利,。
見獵人拔刀,張之葦?shù)菚r心中一凜,,瞪大了眼睛,。
這個獵人雖然長相敦厚,但現(xiàn)在看來,,他的神情卻顯得很冷漠,他握刀的手似乎在微微顫抖,,他的眼底深處好像藏著幾分狂熱,。
張之葦心中危機感爆發(fā)到了極致,意識到這個獵人正在做一件很大且很危險的事情,,他現(xiàn)在正在強行壓制心中的激動,。
只見獵人動作略顯僵硬地伸出一只手,緩緩擼起袖子,,而后將刀刃抵在手腕上,,輕輕一抹……
鮮血頓時噴涌而出!
張之葦?shù)纱罅搜劬?,滿臉難以置信,。
盧槲往旁邊躲了躲,嫌棄道:“別濺我身上,?!?p> 至于獵人本人,雖然割腕卻依然面不改色,,保持著冷硬死鐵的態(tài)勢,,把刀往地上一扔,另一只手卻是猛然探出,,強行捏開了張之葦?shù)淖欤?p> “唔?。。 ?p> 張之葦大驚失色,,立刻全力掙扎起來,,試圖掙脫,但才稍稍活動了一下,,渾身上下,,急劇的灼痛驟然爆發(fā)!
盧槲撇嘴道:“這是要搞什么,?這他媽還不如被狼吃了,。”
張之葦難以忍受一身劇痛,,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
獵人沉默而又強硬,,將自己被割開的手腕伸出來,,血噴淋到了張之葦?shù)哪樕希麥喨徊活?,只是將其重重往下一按,,竟是強行塞到了張之葦嘴里?p> “唔!咳咳咳?。,。 ?p> 張之葦大驚失色,,慌亂間,,連連咽下了好幾口鮮血,嗆得不行,。
他很想掙脫,,但身體卻動彈不得??谥械难阉麊艿煤茈y受,,不少熱騰騰的血甚至直接從他的鼻子冒了出來,咕咕冒泡,,濃郁的血腥味仿佛貫通了他的整個腦袋,。
激烈的掙扎之下,身上灼痛如洶涌的潮水一般襲來,,將他徹底吞沒,,再加上心中的驚恐,他一時間生不如死,。
“咳咳咳……”
強行喂血的過程持續(xù)了一段時間,,然后獵人抬起了手,。
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不經(jīng)意間,,張之葦分明看到獵人手腕上那道傷口竟然已經(jīng)愈合!
他瞳孔一陣收縮,,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
盧槲也連連側(cè)目:“這家伙變異了吧,金剛狼,?”
獵人沒有理睬張之葦?shù)姆磻?,沉默著站起身,端起了放在旁邊的那個瓢,,然后走向旁邊,,一邊走,一邊不停將瓢中的鮮血灑到雪中,,口中低聲念念有詞,。
張之葦聽不懂他在說什么,那是一種陌生的語言,,嘔啞嘲哳,,非常拗口。
獵人走向空地邊緣,,開始繞圈,,一路往地上灑著血。
他從一根木桿下面經(jīng)過,。
下一刻,那根木桿上掛著的東西倏地亮了起來,,在夜色中,,綠色幽光大盛,陰風驟起,,寒冷更甚冬風,。
張之葦感覺肚子里瞬間疼痛起來。
獵人沒有停下,。
他又經(jīng)過了一根桿子,,那上面掛著的東西微微一顫,隨即亮起了渾濁的白光,。
“咳咳咳?。?!”
張之葦咳嗽起來,,肺里像是憑空灌進了無數(shù)冷氣,,讓他感覺嗓子仿若刀割,咳個不停,。
又是一根桿子,。
暗暗的紅光不斷涌動。
張之葦?shù)男奶鴱氐讈y了,,時而急促至極,,時而近乎靜止。
接著又一根桿子,。
上面掛著的東西徹底變成漆黑,,比夜色更深邃。
張之葦感到腰內(nèi)絞痛如死,。
最后一根桿子,。
朦朧的黃光閃爍起來。
依然是肚子里,,好像憑空冒出很多泥沙,,脹痛欲裂。
五根桿子上掛著的東西分別亮起光芒,,是綠,、白、紅,、黑,、黃五色,令張之葦肝,、肺,、心、腎,、脾五臟各自異動起來,。
這種難以理解的狀況不僅讓他痛苦,更讓他感到恐慌,,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甚至無法抵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發(fā)生異狀,。
獵人走完一圈,,回到原處,來到張之葦面前,。
張之葦痛苦而慌亂的看著他,,不知道他還想干什么。
獵人卻突然雙膝一彎,,跪了下來,。
張之葦愣了一下,,驟然間,突然感覺空氣變得凝滯而沉重,,仿佛冬去春來,,不再寒冷,而是變得無比溫暖……溫暖而又濕潤,,像是身陷溫熱的沼澤,,又或者被囫圇吞下,正在什么東西的口中,,喉嚨里,,想著濕熱的死寂緩慢滑動,沉淪,。
這片白茫茫的雪地里,,鮮紅的血便是墨跡,在地上繪制出了一幅巨大的圖案,,似眼,、似手、似觸須,,如口,、如心、如深淵,,乃是一個巨大的血色圖騰,。
張之葦感到恍惚,仿若即將墮入睡夢,。
他看到獵人默不作聲地撿起地上的刀,,割開了他雙手手掌,然后又將刀刃對準自己,,猛然刺下,!
……
剎那間,當空飄零的雪,,停下了。
振翅南飛的鴻雁的翅膀,,止住了,。
“嗯?”
張之葦茫然發(fā)現(xiàn),,似乎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五臟六腑不再難受了,身上的灼痛感也漸漸遠離,,身體好像麻木了,,又或者正在緩緩消失,。
一切都在消失。
夜空在緩緩消失,,風聲在緩緩消失,,腥味在緩緩消失,寒冷在緩緩消失,,痛苦在緩緩消失……
一切都在漸漸消失,。
一切都不見了,他感覺像是閉上了眼睛,,沒有了耳朵,、鼻子、嘴巴,、舌頭……沒有了身體,。
一片虛無。
“我這是……死了,?”
他很茫然,,沒有人知道死后是什么樣,他也無法判斷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怎么了,。
“我應該是死了吧,?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的身體好像已經(jīng)徹底崩潰了,,而且他還拿刀捅了我,,應該是死了吧?”
張之葦有些恍惚,,沒想到雖然經(jīng)歷了許多波折,,但自己最終還是如此平和的來到了這一步,走向了消亡,。
朦朧間,,他感受到了一道意志……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
那是一只手,?一只眼睛,?一根觸須?一條舌頭,?一顆心臟,?一節(jié)腸子?一團模糊的血肉,?還是一個人……
張之葦突然感覺很累,,但又很輕松。
意志飄離了身體,,失去了容器,,漸漸如煙霧般消散,。
他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蠕動著覆蓋過來,緩緩將自己吞噬,,身體如同陷入溫暖的泥沼,,正在消亡,但輕柔如水,。
這正是他所期許的,,平穩(wěn)而安寧的死亡。
就這么,,溫和地走入那良夜,。
真好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