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聽到咳嗽的聲音,,張之葦睜開眼睛,,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天上的凍云碎成萬千飛雪,,靜靜飄落人間,。
這里是某個山谷里,他們昨天上午離開了后坪,,走了一天,,昨晚在這里停下休息。
山谷里很冷,,因為陽光只有在正午前后的那段時間才能照到這里,,大多數(shù)時候,谷底總是陰暗的,,所以這里的積雪也比別處厚一些,,腳踩上去,往往能沒到膝蓋位置,。
另外,,他們倆的情況也都不太好。徐以柔雖然昨天就醒了過來,,但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張之葦自己則是一身的傷,行動不便,。
內(nèi)外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一天的路程變成了兩天的,,他們不得不在這個山谷里休息一晚。
“咳咳……”
咳嗽的聲音漸漸停止,,張之葦知道這是徐以柔的聲音,,昨天啟程之后她就一直在咳,身體狀況還是很差,。
張之葦緩緩坐起身,,不小心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又是一陣鉆心的疼痛,,整個人頓時精神了百倍,,徹底清醒了過來。
“你醒了,?!?p> 旁邊有一個火堆,是昨晚點燃的,,現(xiàn)在又新添了一些柴禾,,燒得正旺?;鸲雅赃?,徐以柔拿著一根木棍撥弄著干柴。她身上多了一件裘衣,,這比只有單薄的襦裙暖和多了,,坐在火堆旁邊,她的臉看著紅紅的,,比之前好得多,。
徐以柔看著張之葦痛得咬牙切齒的樣子,想到了什么,,于是輕聲說道:“你的傷口挺深的,,我看得去兩河口找個先生看看,說不定要縫起來,?!?p> 兩河口是離這里最近的鄉(xiāng)鎮(zhèn)的名字,如果估計的不錯的話,,他們今天就能到那里,。
張之葦還從來沒有受過那么嚴(yán)重的傷,想象著針線刺穿自己皮肉的場景,,心里有些發(fā)毛,,皺起了眉頭,很不情愿地問道:“有那么嚴(yán)重嗎,?”
徐以柔看著他害怕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睛眨呀眨,透著調(diào)侃的光:“你昨天不是說不疼的嗎,?”
張之葦尷尬地?fù)狭藫项^,,昨天清洗傷口的時候,,徐以柔問他疼不疼,,他咬著牙說“嘶……不疼”,現(xiàn)在又開始怕疼了,,這實在很沒面子,。
他看著徐以柔身上的裘衣,略有幾分惱羞成怒地說道:“你之前還說不冷呢,,現(xiàn)在還不是穿上了,。”
這件厚衣服是昨天離開后坪的時候,,他執(zhí)意要帶上的,。不過昨天徐以柔一直說自己并不怕冷,所以就沒有穿,,直到昨天晚上天黑之后,,更冷了,她才穿上了這件衣服,。
“我……咳咳咳……”徐以柔正要反駁,,又忍不住咳了起來,現(xiàn)在尷尬的是她了,。
“……你之前說你看到過那三個人,?”艱難地止住咳嗽,她十分生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張之葦知道她問的是什么,,于是稍微回憶了一下,答道:“之前剛剛醒來的時候看到旁邊有腳印,,就追上去看了看,,我還是從他們嘴里知道的你的名字。怎么,,還有什么事情,?”
徐以柔稍稍低下頭,望著火堆,,沉默了片刻之后問道:“他們說了什么,?”
張之葦看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了一切:“當(dāng)時他們有點內(nèi)訌,,其中有個人說要不要回來帶我們一起走,,另外一個人就和他吵了起來,最后第三個人發(fā)話,,讓那兩個人都住嘴了,,他最后的意思也是……不管我們?!?p> 徐以柔安靜了下來,。
不管是誰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拋棄,都很難平靜,。
片刻之后,,她看著張之葦說道:“其實我是因為救他們受傷的。篡火眾——也就是那些崇拜灰燼的力量的人,,他們想搶我們的火,,但是打不過我?!?p> “呃……”張之葦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讓我說話注意一點,因為我也打不過你,?”
“閉嘴,,我還沒說完?!毙煲匀狨久嫉闪怂谎?,“雖然我打過了,但也贏得很勉強,,最后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變成雪地里的一堆灰燼了,?!?p> 張之葦點點頭,說道:“看來我就是意外了,?!?p> 徐以柔這一次沒有和他鬧,只是默默看著火堆,,慨然嘆道:“要是沒有撿到你,,或者要是契約沒能生效,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
張之葦也沒有再開玩笑,,他看著徐以柔,,能從她的眼中感受到失落和悲傷。竭盡全力救了所有人,甚至還為此受了重傷,,但最后她卻被無情拋棄,,被扔在冰冷的雪地里等死……
他有些同情,輕聲問道:“你后悔嗎,?”
徐以柔看著他沉默了半晌,,認(rèn)真想了想,最后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張之葦看著手上纏著的布條,,感受著掌心隱約的痛楚,,想起了和盧槲的對話,輕聲說道:“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要管了?!?p> 徐以柔深深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好,?!?p> “哦,對了,?!睆堉敽鋈徽f道:“咱們得把事情捋清楚,是你撿到了我,,還是我撿到了你,。”
盧槲靠在旁邊的樹上,,搖頭嘆道:“現(xiàn)在知道分清楚主次了,,之前明明還要喊主人……”
……
……
火堆噼啪作響,柴煙熏得眼睛疼,。
張之葦隔著繃帶輕輕撫摸著手臂上的傷口,,突然問道:“……我們要去北海嗎?”
徐以柔整個人僵硬了一下,,稍稍沉默,,說道:“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的話……那就算了唄,?!?p> “沒有。”張之葦搖頭,,“我……我只是不知道該去哪,,現(xiàn)在既然能有個地方可以去,這挺好的,?!?p> 徐以柔望著火堆,有些心不在焉,,“我們先去兩河口吧,,我們都有傷,都需要修養(yǎng)一段時間,,北?!苓h(yuǎn),等傷好了再說吧,?!?p> 張之葦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再次開口:“你的傷怎么樣,?”
徐以柔撥弄著柴禾,沉默了片刻,,說道:“我的本命火被篡火眾咬走了一些,,現(xiàn)在留存的不多,但是灰咒已經(jīng)不在我自己身上了,,也不用擔(dān)心咒發(fā)身亡,,現(xiàn)在只是有點沒力氣,休息一段時間應(yīng)該就沒事了,?!?p> 張之葦點點頭,說道:“那就休息一段時間吧,?!?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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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坪。
一行十余人來到這里,,看到了那戶房屋,,停下了前行的腳步。
其中幾個人推門而入,,看到了破碎的地板旁邊的那具干癟的尸體,。
“他怎么死在這里了?”
“沒看到嗎,?血都被吸干了,,是被囚禁在這里的那個靈壤干的,。”
“那家伙去哪了,?不會在這里埋伏我們吧,?”一個人擺出戒備的架勢,關(guān)注著四周,。
“不會,,他才剛剛脫困,現(xiàn)在應(yīng)該要去找吃的,?!?p> 一個青年男人走上前,來到那具干癟的尸體旁邊,,尸體的眼睛很突出,,帶著極度的驚恐,死不瞑目,。
青年男人搖了搖頭,,手掌輕輕抹過,合上了尸體的眼睛,,又緩緩抬起手掌,,鮮紅而明亮的火焰像是粘在他掌心的絲線一樣,被從尸體的臉上扯了出來,。
他將火焰握在掌心,地上的尸體則飛快地崩潰,、瓦解,,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變成了一灘人形的灰燼,。
“走吧,,繼續(xù)追?!?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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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沒多久,,再度啟程了。
徐以柔走在前面一點,,張之葦跟在她后面,,經(jīng)歷了早上的對話之后,他們的情緒都比較低沉,,一路上都一言不發(fā),,能聽到的只有風(fēng)聲、咳嗽聲,、自己的呼吸聲以及踩雪的腳步聲,。
盧槲跟在張之葦身邊,望著徐以柔的背影,說道:“她覺得你不想去北海,?!?p> 張之葦喘了口氣,又或者是在嘆息,,“所以她說找個地方修養(yǎng),,應(yīng)該也只是為了一點緩沖的時間?!?p> 盧槲轉(zhuǎn)向張之葦,,問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真的想去北海嗎,?”
張之葦奇怪地看著他,,“為什么不去?我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嗎,?”
盧槲凝視著他的眼睛,,“兄弟,我知道你的語文成績不算特別好,,但你至少要知道,,我剛剛問的是你想不想去?!?p> 張之葦猶豫起來,,片刻之后才回答道:“我當(dāng)然想去啊,我又沒有家,,而且我就想跟著她,,不行嗎?”
盧槲看向徐以柔,,“你覺得你喜歡她,?”
張之葦又沉默下來。
盧槲笑了笑,,“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可以將‘喜歡她’作為生存的理由,,并且努力去喜歡上她?”
張之葦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盧槲自顧自往前走去,,接著說道:“我問的是‘你想’,但你總是回答自己‘應(yīng)當(dāng)’,。就像你覺得自己喜歡她,,或者自己應(yīng)該喜歡她,因為這樣你就一個理由跟著她,,就有理由告訴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但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張之葦還是無言以對。
尼采說人生有三個階段,,其一是駱駝,,只需要背負(f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東西,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樣,;其二是獅子,,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樣,;其三是嬰兒,,回歸最純真天然的原點,擁有無窮的可能性,,是真正的人,。
在自己渾身刀傷之前,他是一只死掉的駱駝,。
傷口帶來疼痛,,疼痛讓他清醒,清醒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著,。于是他成為了一只活著的駱駝,。
現(xiàn)在,然后呢,?
徐以柔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
張之葦稍稍加快速度,,來到她身邊,。
“前面?!?p> 徐以柔指著前面的路,山谷在這里變得開闊,,一道山嶺出現(xiàn)在中間,,這意味著前面是岔路。
“這里一邊是去我原來要去的地方的路,,那邊的地下有一些薪火的種子,,我們稱之為‘驛爐’,也就是作為驛站的火爐,。原來我們打算先去那里補充火,,然后再各自分開去尋找薪火,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需要去了,,但他們?nèi)齻€應(yīng)該就在前面,?!?p> “至于另一邊,是去兩河口的,?!?p> 張之葦看著前面的岔路,想起先前徐以柔說過自己的本命火不足,,于是問道:“去驛爐嗎,?”
徐以柔點了點頭。
張之葦笑了笑,,說道:“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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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十余人來到山谷間,,注意到路邊有個火堆,,看上去應(yīng)該還沒有熄滅很久。
“這是……那個女人的火,!”
一個人驚訝不已,,轉(zhuǎn)頭看向為首的青年男人,“她還沒有死,?,!”
青年男人也有些恍惚,感到不可思議,。他聽過同伴描述的情況,,知道那個女人受了多重的傷,本命火都只十不存一,,又是嚴(yán)冬時節(jié),,火的消耗比平時更大,沒有任何一個灰咒者能在這種情況活過一天,。
他無法理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應(yīng)該沒有哪個灰咒者能對此不為所動,沒有本命火還不死,,這是破除了灰咒?。?p> 突然間,,他腦中閃過一道想法,,難道……
“繼續(xù)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