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巍峨,,流云幾點,。
無論是什么地方來的羈旅之人,只要哪一日忽然撞到了并州這個邊城大府來,,就沒有一個不會感到說不出的胸襟開闊,、豪情恣肆,。這原因不是別的,,正在于并州城與大唐諸多州城,、乃至與歷代的名城大郡都有一個全然不同之處,那就是并州既是塞上邊城,,又屬于國家京畿,。
自古以來,凡是一個王朝的帝國都城定鼎,,大都只會做出一個最好的選擇,如秦朝定都咸陽,、漢高定都長安,、光武定都洛陽、就是漢末已降的胡漢各族政權,,也無一不是從一而終的,,就像后魏孝文帝那樣胡族入主中原的皇帝,也是放棄了平城的祖宗基業(yè),,改遷國都于洛陽的,,就連隋煬帝那樣四處巡幸、喜功好大的一統(tǒng)之主,,在帝國板蕩的大業(yè)十三年,,也始終沒有將江都作為新國都的決定。
可大唐的情況卻全然不同了,,而這個不同,,就在于北都并州太原府的出現(xiàn)。
說起來話長,,并州太原府在百年以前的大隋朝,,還是邊地上防御突厥的重鎮(zhèn),雖說是重鎮(zhèn),,可再怎么重要,,終究抵不過京城的重要性,。隋季時,本朝的高祖皇帝李淵受到隋煬帝的猜疑,,被趕出朝廷,、名義上是派到河東緝捕、負責盜捕事宜和防御突厥的重任,,內里確是隋煬帝希望李淵遠離權力核心,,不能染指朝政,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邊緣人物,。那時越國公楊素之子楊玄感的叛亂雖然已經(jīng)平定,,可朝野之間卻無一不是人心惶惶。高祖皇帝李淵早識天機,,看出天下必將大亂,,便潛藏宏圖,欣然接受任使,。到了河東重鎮(zhèn)太原府駐扎時,,高祖未雨綢繆、積糧籌兵,、廣交豪杰,,只等著萬里江上改天換地的機會。
大業(yè)十三年,,在屢次征伐高麗未果,,賊鋒遍地之時,隋煬帝被宇文化及弒殺于江都,,得知音信的高祖皇帝隨即打出勤王旗號,,率兵直入長安,收合關內群雄,。其實正當群雄爭霸之際,,高祖雖然麾下名臣猛將如云,但河北竇建德,、洛陽王世充都是極具實力,,瓦崗寨的李密更是威行萬里,可謂戰(zhàn)無不勝,,令草莽群雄盡數(shù)折服,。能否一統(tǒng)江山,仍舊是個未知數(shù),,也正是因此,,高祖在舉兵之后,仍命自己的兒子李元吉留守太原,,保住李家的爭霸失敗后的重要退路,。
天道自有軌轍,。大唐王朝最后平定四海、一統(tǒng)江山,,開創(chuàng)了帝國基業(yè),,作為龍興之地的并州的地位因此得到了極大地提升,被新王朝設立為西京長安,、東都洛陽之外的第三個國都——北都太原,。東西二京的制度在周代便早已有之,可設立三個都城的情況,,除了大唐,,迄今為止還未曾有任何朝代這樣做過。
并州設立為北都之后,,因為其政治與軍事的雙重功能,,其震遏之人若非皇室親王,便是國朝重臣,。遠的不說,,但就今上所用之人論,震遏并州方面之人,,就有薛訥,、謝琬、張嘉貞,、張說,、崔日用數(shù)位,這些人不是從龍有功的中興名臣,、就是出將入相的國朝良相,不是臨危受命的塞上長城,、就是可堪重寄的干城輔弼,,可以說,能夠做到這并州都督或者長史這個位子上的,,沒有一個不是皇帝的親近重臣,。
正是因為國家的重視,并州在經(jīng)歷了百余年的發(fā)展之后,,已經(jīng)成為北方響當當?shù)拿谴罂?,更由于地處北邊,胡漢雜處,,商賈往來,,增添了并州太原府的似乎永遠不會衰退的盛世氣象。
這一日,,太原府的市坊中仍舊是如往日一般繁華似水的街衢,,人流之間兩個清秀容顏的人走在街市之上,,一眼便能看出他們不是北方人物,只不過這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實在是多了,,若是沒什么生意上的盤算,,縱然你如何風流倜儻、瀟灑不羈,,也沒什么人去打你的主意的,。
“公子。這就是太原府啊,??雌饋恚膊槐亻L安差了多少啊,?!毙砒櫦缟先耘f是背了個包裹,不過因為大部分的行李都寄存在客棧里,,他只把緊要的貼身放著,,背包倒是一點也不沉重了,信鴻一邊走一邊在人流中四處張望,,對身邊的王昌齡說道,。
“信鴻,今日的事情,,你怎么看,。”王昌齡若有所思的問道,,他心中還在想著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救下族叔高平縣令王方恒的性命。
“那個姓仆固的軍爺,,為人倒是豪爽的緊,,可是客氣歸客氣,就怕他當著咱們的面說的實誠,,實際上故意虛晃一槍,,騙了咱們說人不在?!毙砒檪绕祟^看著王昌齡沉思的面孔說道,。
“嗯,你說得對,,防人之心不可無,。不過這個叫仆固懷恩的將軍,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什么壞人,,說不定,,還真能幫上咱們的忙,。”王昌齡想著方才與仆固懷恩交談的情景,,緩緩說道,。
“公子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好人的。他那胡子大喇喇的,,仔細看起來,,還真是有點怕人?!毙砒櫿f道,,在自己的下頜上比劃了一陣子,好像自己也有一部鐵戟般的大胡子,。
“他是從軍的人,,樣貌粗獷些,上陣還能震懾敵人,,又有什么不好的,。他這仆固一族不是唐人姓氏,多半是從夏州那邊過來的,?!蓖醪g看著信鴻比劃,也禁不住笑道,,“你沒看見他喝茶的樣子么,?”
“喝茶的樣子?”信鴻眨眨眼睛,,不知道王昌齡何意,,搖了搖頭。
“這個仆固將軍方才喝茶時,,連著杯底的茶葉都喝了個干凈呢,。”王昌齡說道,。
“茶葉都喝了個干凈,這倒沒有注意,,難道是他太渴了么,?”信鴻仔細的想著,仍舊想不出王昌齡話中的意思,。
“當然不是,。我曾經(jīng)在書上看過,說在前隋時候,,現(xiàn)在的夏州地界因為有些胡族食用生肉的關系,,腹中食物往往難于消化,。那時候他們西遷而來,與中原人雜處之后,,中原人往往送他們些茶葉布匹作為資助,,一二而去,兩族關系漸漸親近,。這些胡族每逢中原友人來送用于消化解渴的茶葉時,,都要泡上滿滿一大壺,介于茶葉珍貴無比,,為了能夠節(jié)省茶葉,,更為了表達對中原友人的情義的珍視,他們喝茶時,,便會連著茶葉一同喝下去,。”
“公子是說,,這個仆固將軍對咱們表示了情義,?可咱們與他只在高平縣的客棧中略略見過一面,當時他也沒說什么話,,這次咱們又是貿然到訪,,若不是為了族叔老爺,可能都不回來太原府,,這一來又開口便是求人的事情,,他對咱們有什么情義呢?”
“你說句句在理,。若是平常時候,,我也會這么想。只是你未曾注意到,,他喝干了茶葉之后,,還特意給我瞧了空空的杯底,若不是表示心意,,他為什么如此做呢,?難道只是客套,是我想多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