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歸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你一個女孩子,,就知道和這樣的江湖人鬼混,學(xué)來這些習(xí)慣,,大半夜地抱著酒壇子喝酒,,成什么體統(tǒng),?”
這么多年,,他從來沒有對我這樣無緣無故的發(fā)脾氣,。酒一瞬間就醒了,憤怒委屈在腦中變成了熾熱的火焰,,淹沒了我的理智,。
我說:“體統(tǒng)?別用當(dāng)年的那一套來要求我,,你還當(dāng)是在以前的地方么,?江湖人怎么了,至少比你們這些每日只想著陰謀算計的人好,。”
他愣了一下,,語氣里的怒氣更勝:“幾年不見,,你的脾氣倒是見長。我突然覺得,,有些不認識你和許臨了,。”
“這關(guān)二哥什么事,?這么多年,,朝堂也好,戰(zhàn)場也罷,,他都陪著你出生入死,,你還要怎樣,?”我冷冷地說。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再不看我一眼,,憤然轉(zhuǎn)身徑直離去了。
院中又只剩了我一個人,,仿佛他剛才根本沒有出現(xiàn)過,。唯有那一地酒壇的碎片在月光下閃著微光,告訴我那場爭吵確確實實存在,。
以前在楚宮時,,我們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爭吵過,更別說這樣冰冷的對話,。但是來到姜國后,,這樣的事已經(jīng)發(fā)生了幾次了。
剛才看著他送我的這滿架紫藤,,花影月光,,我明明在想,要是他能在這兒陪我該多好,??墒撬娴膩砹耍覀儏s是爭吵然后不歡而散,。
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我明明是為他而死都在所不惜的,可是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一樣好好相處呢,?
是因為經(jīng)歷了太多命運無常,,很難保留當(dāng)年溫暖平和的心境了?
還是因為年歲漸長,,驕傲戰(zhàn)勝理智,,時刻記得維系自尊,慢慢變得不肯示弱不肯低頭了,?
這一刻我已經(jīng)開始察覺,,我們漸漸難以用真實的樣子面對彼此,而我們最開始的相愛恰恰是因為,,在無奈的偽裝下面我們只對對方袒露真心,。
可惜,終我一生我也沒能參透這變化的原因,,只能將其歸咎于命運的無常,,歲月的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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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的一個上午,我再次見到了董清淺,。她沒有叔伯兄弟可以依靠,,母親的娘家也沒有人了,前不久她母親突然病了,,好在有二哥幫忙,,這才度過難關(guān)。所以,,如今她母親的病有了起色,,她便專門過來道謝。
她站在二哥身邊,,一臉歉意地看著我:“上次見面,,真是抱歉……”。
我道:“是我的錯,,我當(dāng)時穿著男裝,,也沒解釋一下?!?p> 她這才羞怯地一笑:“之前許大哥說他沒有兄弟,,所以我當(dāng)時嚇了一跳?!?p> 我拉住她的手臂:“好嫂子,,跟我說說,你是怎么認識我二哥的,?”
她頓時紅了臉:“你……你說什么呀,,沒……沒有的事?!?p> 二哥臉也紅了:“小妹,,瞎說什么呢?胡鬧,?!彼鞠霐[出一副嚴厲的樣子,卻被唇邊浮出的一絲笑意破壞了,。
“我不鬧我不鬧,,我叫你清淺,行了吧,?”我忍住笑對董清淺說。
她輕輕地點頭,,眼光瞟了一下二哥,,臉又紅了起來。
世界上有一種女孩,她們從小就生活在無憂無慮的環(huán)境中,,家庭并不顯赫,,所以宗族的責(zé)任義務(wù)與她們無關(guān),那些上層社會的虛偽殘酷也離她們很遠,,普通的書香門第,,足夠她們過著吟詩弄琴的生活,足夠她們被所有的人寵愛著長大,。
曾經(jīng)在臨州時,,我也有這樣的朋友,她們的柔弱單純是渾然天成的,,那是上蒼給予的饋贈,。如果我一直生活在臨州,是不是也會成為她這樣的人,?
我知道她是適合二哥的,,也一定可以給二哥幸福。但我也擔(dān)心,,她是柔弱的藤蘿,,但二哥未必是可以依附的喬木。我和二哥的人生,,一直都陷在命運的狂風(fēng)暴雨中,,她如果嫁給二哥,就必然要走進我們的生命,,必然要同我們一起承受風(fēng)雨,。
我只想祈求上蒼,將我所有的幸福都賜予她和二哥,。我和云歸之間早已被命運摧毀,,所有的不幸和折磨有我們就夠了,但,,請讓二哥幸福,。
就在我們說笑的時候,那道我們等待已久的賜婚圣旨終于到來,。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不得不跪地謝恩,叩謝這強加的榮耀,。我跪著接過它,,上面繡著的金龍張牙舞爪,猙獰得仿佛要向我撲過來,。
這一瞬間,,我突然想要放聲大笑。
三個帝王,三個儲君,,三次聯(lián)姻,,三次太子妃,命運的巧合像一個巨大的嘲諷,,這是我的人生,,卻從來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十歲那年,,圍繞皇后的嫡子孟湜,、庶出的皇長子孟洵,楚國云城中立嫡立長的皇儲之爭一直僵持不下,。于是,,太后和皇后看中了父親手中的兵權(quán)。所以那年冬天,,孟湜成為了楚國太子,,而遠在臨州邊境的我一步登天入了楚宮,成了待嫁的太子妃,。
可是最后,,我沒能等來和孟湜的婚禮,只等來了一場宮變,,和另一場賜婚,。宮變后我被孟歷軟禁在楚宮,彼時鎮(zhèn)南軍軍權(quán)都到了李觀手中,,孟歷為了利用父親從前的舊部牽制李觀,,將我賜婚給新的楚國太子——孟珂。依舊是太子妃,,除了從正妃變成了側(cè)妃,,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云歸本想籌備好了再去楚國救我,,但是我和孟珂婚禮的消息傳到姜國,,云歸只能匆忙讓顧涯去楚國。
如今,,用顧涯和無數(shù)人的性命,,換來了姜國阜都的重逢,自以為是逃脫藩籬,,終于可以實現(xiàn)那個“一世長樂”的期許,,卻不想還是重蹈覆轍,陷入了皇權(quán)斗爭的漩渦,。當(dāng)年的楚國太子妃,,變成了如今的姜國太子妃,,命運兜兜轉(zhuǎn)載繞了一個大圈,最后卻回到了原點,。
所有人都離開后,前廳里便只剩下了我,、二哥和董清淺,。
打破安靜的人是董清淺,她笑得無比開心,,連聲說恭喜,。大約是我們臉上全無喜色,她很快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歉然地看著我和二哥,,有些無措地說:“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二哥這才勉強露出笑容,,安慰她說:“不是不是,,是這個消息太突然了,我們還沒回過神來呢,?!?p> 董清淺重新笑起來:“是啊,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呢,?!闭f罷她微微仰起頭,一邊思索一邊道:“出嫁的日子在五個月后,,雖說時間也還充裕,,但是許大哥你得趕緊準(zhǔn)備嫁妝了。嗯,,還有……我馬上回去告訴母親,,讓她也幫著想想要準(zhǔn)備什么……”
我什么也沒有說,也沒有看他們,,只是木然轉(zhuǎn)身慢慢向后院走去,。
朝陽正好,鋪了滿院柔光,。紫藤已經(jīng)開得一片明媚燦爛,,竟讓人覺得有些刺眼。我在花架下背靠柱子坐下來,,仰頭怔怔地看著那些花穗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抬頭,,就看到云歸從走廊的那一邊走過來,。
我平靜地說:“你來了,。”我甚至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奪走你的,。”他站在我的面前,,這樣對我說,。這般從容自信、語氣堅定地對我說話的樣子,,是他當(dāng)年最吸引我的地方吧,。
他繼續(xù)說:“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p> 但我只能說:“我是自愿的,。云歸,對不起,?!?p> 他原本想要來抱我,伸出的手臂卻在聽到我這句話后頓住了,。他收回手,,很快便恢復(fù)了正常的表情,用玩笑的語氣說:“你想什么我還能不知道嗎,?你是怕我斗不過他啊,,我在你心里就這么無能嗎?”
我搖搖頭,。我說:“云歸,,我要做太子妃,我要做皇后,,我要報仇,。如今你給不了我,還要阻止我嗎,?希望你也可以將當(dāng)年的一切都放下,,不要讓宣恪有所察覺?!?p>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發(fā)顫,,我聽見自己的心碎裂成了千萬片。我知道,,這些話一旦說出來就再也沒有轉(zhuǎn)還的余地了,,因為我刺傷的,是他無法遺忘的傷口,,以及他作為男人的尊嚴,。
他最后的笑容就那樣慢慢凝固,,然后他說:“你和許臨果然……好,很好,。我祝你早日得償所愿,。”
他的眼里有難以抑制的恨意,。他恨我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有什么行動,宣恪就不會懷疑我們,,也就不會拿我來要挾他了。
可是我的心沒能控制好我的身體,,在他轉(zhuǎn)身離開的瞬間,,我一把拉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