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進來吧,?!遍砰琶媛督器?,把褚齒拉進屋里,,順手將門用力一關(guān),老媽子在外頭翻了個白眼,,揣著銀子美滋滋走了,。
榕榕往床上一滾,翻了個身,,斜倚在鴛鴦?wù)砩希骸芭臀疫€是頭一次見,,過去只聽人說過兩個女子如何親近,是件稀罕事,,今日可算遇上,,能讓我親身試試了?!蔽輧?nèi)皆是云雨過后曖昧的氣息,,若褚齒是個男人,此刻怕是已經(jīng)渾身酥軟了,。
“榕榕小娘子操之過急了,。”褚齒往屋內(nèi)走,,打量她房內(nèi)物件,,“那嶺南白衣客也喜歡你?”榕榕性子驕矜,,目光單純,,就像十多年前的褚齒,褚齒猜她不太聰明,。
“嶺南客,?”榕榕撅著嘴,“他自然是喜歡我,,這牡丹閣就是他買的,。”
“他今夜還會來嗎,?”褚齒將窗戶推開,,東市及柳河盡收眼底。彼時日落,,亭臺樓閣皆浸在一片薄薄黃霧之中,。
榕榕從床上起身,赤著玉足來到窗邊:“你莫不是看我年紀小,,以為好騙,,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你若是要找麻煩,就去瑛姨那兒,?!?p> 榕榕望著柳河出神,好似那波光粼粼中會游出什么來,。在百花爭艷的霓裳樓中,,論頭一眼,榕榕確實不能稱作大美人,,但她身上有股天真之氣,,與她的嬌憨面龐相輔相成,另有一番風情,。褚齒看著榕榕,,忽然邪念一起,一把摟住美人腰肢,,向她索了一記吻,。榕榕半推半就,從了褚齒,。吻罷,,榕榕面頰飛上酡紅,,垂著眉眼:“接下來怎么做,?”
褚齒一時語塞?!敖袢瘴疫€有事,,下次再會?!彼蜷砰攀种腥诵┿y子,,飛一般逃離了霓裳樓。
若即若離,,欲語還休最是撩撥女兒心思,。榕榕被褚齒攪得春心蕩漾,夜間彈奏時把往日凄凄慘慘戚戚的曲子都換成了春江花月,。褚齒無心插柳,,只想摸清白衣客每日落腳的地點,轉(zhuǎn)頭就忘了榕榕,,只想著自己的事了,。
華燈初上,正是蠻蠻子回家的時候,,褚齒手里抓了一把蠻蠻子的肉干,,守在屋頂,。褚齒自稱絕無窺探隔壁院落之意,,只是雙眼頻頻向那頭瞄去,,美其名曰:看荷,看貓,。果然在蠻蠻子回來之前,,先看見了那位公子十二。
十二從屋內(nèi)搬出來一座琴,,放在房檐下,,繼而焚香、煮茶,,院中粉荷依舊,,只是那貍奴兒不見了。
這陣勢,,是要對月?lián)崆??褚齒看著那從屋內(nèi)款款走出來戴著面紗的女子,不由得心生一點妒意,。她想起當年在褚生身邊時,,琴棋書畫樣樣都有功課,但她總絞盡腦汁逃學,,若是當年用功些,,現(xiàn)在也不必眼紅別人大展身手、琴瑟和鳴了,。
褚齒四仰八叉躺在尚有余熱的瓦片上,,用力嚼著那珍惜的塞外肉干,正賞著高山流水,,沒一會兒,,蠻蠻子哼著斷斷續(xù)續(xù)的小曲子就殺回來了。
褚齒小心起身,,爬到屋脊處探頭去看,。蠻蠻子提了幾條小鯽魚,在院中聽了一會兒琴聲,,嘆道:“妙哉,!借得一雙天人手,翻飛間道盡儀態(tài)萬方,、絕世音容,。”
說著在院中轉(zhuǎn)了一圈,,朝屋里叫:“丫頭,!出來,!”
見沒人應(yīng)聲,蠻蠻子將魚掛在院中,,哼著曲兒進屋去了,。
褚齒輕輕跳到院內(nèi),細看那魚,,魚身有血點,,魚嘴內(nèi)并未找到鉤子痕跡,莫不成蠻蠻子白日是拿棍子上河里敲魚去了,?
褚齒看得一頭霧水,,正巧蠻蠻子出來了:“你剛剛?cè)ツ膬毫耍啃迈r的魚,,等會兒我去李嬸家拿幾塊豆腐,,我們今夜吃魚湯?!?p> “你釣的魚,?”褚齒盯著蠻蠻子。
“是也,?!毙U蠻子出門去了,“我上李嬸家拿豆腐去,?!?p> 也沒幾日的時間,蠻蠻子已和李嬸混熟得像多年一同坐在大樹底下嚼舌根的老姐妹了,。
晚膳過后,,褚齒在蠻蠻子跟前將那紙匯報塞入囊中,道自己要去散步,,本想引誘蠻蠻子打聽自己去向,她好以此做借口反逼蠻蠻子說出他這幾日的去向,,誰知蠻蠻子心知肚明,,一句也不多問:“你走你的,今夜肅親王要為中秋佳節(jié)布施,,就經(jīng)過我們屋后這街,,香車寶馬,美人花燈,,那是應(yīng)有盡有,,我還趕著去賞呢?!?p> “離中秋還一月有余呢,?”褚齒不解,。
“有些人還真就活不到中秋呢!”蠻蠻子在褚齒腦袋上敲了一個栗子,,“天子腳下,,搶什么風頭?”
褚齒便明白了,。肅親王是圣上胞兄,,遠離朝堂,閑云野鶴,,一直深得圣上敬重,,中秋佳節(jié)福澤百姓是圣上的事,肅親王如果上趕著在中秋布施,,難免有僭越之嫌,。
說話間,褚齒出了門,,一路上熱鬧非凡,,百姓們都聚在長興街上翹首以盼,童子們提著彩燈你追我趕,,隱隱地能聽見鑼鼓聲越來越近,。
令雨宅邸只有幾個值守的幫眾和兩個丫頭,點著幾盞黯淡的燈,,褚齒翻墻入院,,避開耳目進了令雨書房,他果然在里頭,,皺著眉頭,,手捧一本書籍。褚齒不由得暗笑,,這青竹幫說到底和鹿歸寨沒什么兩樣,,只令雨文質(zhì)彬彬,不像江湖中人,,倒像是什么兩袖清風的太傅,。
“你來了?!绷钣攴畔聲?,示意褚齒坐下。褚齒沒坐,,將今日筆錄交與令雨:“今日只是鋪墊,,往后會有進展?!?p> 令雨看了一眼記錄,,又看一眼褚齒,,點點頭:“多謝,你可以回去了,?!?p> 雖說確實無需贅述其他,但冒著被值守的幫眾一箭射死的危險翻墻進來,,褚齒總覺得草草回去有些吃虧,,打起別的算盤:“你成日看的都是些什么書?”
“你可以回去了,?!绷钣陮⒛怯涗淈c燃,扔進一只鐵盆內(nèi)了,。
“你府上這么點人,?連我都擋不住,若是真來了什么仇家,,將你擒了去,,青竹幫顏面何在?!瘪引X不依不饒,,在書房內(nèi)四處看起來。這些日子下來,,褚齒摸透了令雨是個好脾氣的人,,他學識淵博、勤勤懇懇,,胸中自有一番抱負,,幫內(nèi)事實皆由他親手操辦,此人若是入朝為官,,五品官階信手拈來,。
令雨面不改色:“宅內(nèi)并非無人,只是都出去湊熱鬧了,?!毖援叄蜒绢^叫進來,,偷偷遣她去找令云過來。
褚齒纏了令雨半個時辰,,將他書畫胡亂翻了個遍,,令云才姍姍來遲:“褚齒妹妹來了,怎么不與我說一聲,?”說著就將褚齒往他宅邸拉,,“我那頭正飲酒作詩呢,,你也來看看?”
褚齒半推半就,,叫令云拉到了他院內(nèi),。令云宅邸與令雨宅邸只隔著半里,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屋內(nèi)雕梁畫棟,、張燈結(jié)彩,,廊檐、院落皆植滿各色花草,,活脫脫一個親王家的后花園,。
褚齒瞧了半晌,巧意扮癡:“你種這么多花草,,不怕蚊子叮咬,?”令云掩面笑道:“我這整日燃著的,便是除蟲的香,?!?p> 褚齒對這驅(qū)蚊的香極熟悉,幼時褚附子在醫(yī)廬看病,,常遣褚齒獨自騎馬到幾里外的山坡上摘艾葉,,回來輔以樟腦、薄荷等物一同搗制成驅(qū)蚊的香料,。想來當時青陵城也是十分平靜,,雖說是邊塞城市,八九歲的小兒卻可以到處走動,,不怕叫人拐跑,。
院內(nèi)歪七扭八地坐著十余人,口中念念有詞,,仿佛還有水流聲,,褚齒湊近一看,才知原來這幾人在玩“曲水流觴”的游戲,,幾個打哈欠的丫頭正在一旁搖蒲扇,,還有人在一旁幫公子們撈杯子??垂痈鐐冄g的牌,,應(yīng)該都是城內(nèi)有頭有臉人家的哥兒。
見有新人來,,還是個難得的美人,,幾個公子哥來了興致,紛紛調(diào)侃起來,。
為首的公子趙竟遣貼身丫頭給褚齒遞了一杯酒:“我道這花兒為何都謝了,,原來是有佳人來訪,,娘子風華絕代、英姿勃發(fā),,如此姿容,,倒是與樂師周牧野有幾分相像?!闭f著回頭朝幾個公子哥兒使眼色,,幾人便大笑起來。
褚齒雖不認識什么周牧野,,但也聽得出這些哥兒的輕賤之意:“幾位公子好雅興,,今日聽聞肅親王大行布施,你們這些顯貴子孫,,怎么不去同游,?是與肅親王不親近,還是家中過于清廉以至身無長物,?”
這話要是別人說出口,,早被令云一掌拍死了。令云對褚齒十分偏愛,,全是因為她長得正合令云口味,,在令云眼里是一等一的美人。見幾位公子哥面色由尷尬轉(zhuǎn)為慍怒,,令云拉了一把褚齒:“妹妹真會說笑,。”
“肅親王如此大張旗鼓昭告天下,,真是用心良苦,。”褚齒拿過丫頭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咱們幾位沒心肝的,,也只能在此飲酒作樂,揮霍無度了,?!?p> 幾位公子都望著趙竟,直至趙竟大笑起來,,那幾位才跟著哄堂大笑,。令云把褚齒領(lǐng)至趙竟身旁:“趙兄,妹妹名喚小齒,,明唇皓齒之齒,,是家父外侄,會些功夫,。方才你不是要找人比武嗎,?不如與她切磋一番?!?p> 原來這趙竟其父是刑部尚書趙政,,趙竟是家中季子,深得祖母溺愛,,因而脾性乖張,、頑劣不堪。
趙竟自幼習武,,師從京城名劍呂秀良,,隨身帶著一把寶劍,喜好與人比試,,功夫比他弱的,,常被他打死或打殘,功夫在他之上的,,他就懷恨在心,,日后百般刁難。正巧今夜令雨找令云替他解圍,,令云就把褚齒搬來了,。褚齒畢竟是個女子,趙竟不會下手太重,,就算褚齒勝了趙竟,,毒打一頓就是,不怕結(jié)下梁子,。
“令云兄平日溫文爾雅,,怎么現(xiàn)在這般粗魯?小齒妹妹初來乍到,,就舞刀弄槍的,,嚇著人家?!壁w竟睨了令云一眼,,命丫頭又向褚齒斟了滿滿一杯酒。
褚齒是個人精,,一早看出趙竟是個色胚子,,推杯換盞間,她佯裝微醺,,仗著自己貌美如花,,一口一個溫香酥軟的“竟兄、哥哥”,聽得趙竟飄飄欲仙,,心里已經(jīng)盤算著如何把這個“妹妹”取回府中做偏房了,。
趙竟氣息不定、身形不穩(wěn),,褚齒便知這人功夫不深,,暗暗打起壞主意:“方才聽令云兄說哥哥自幼習武,想必是個一等一的高手,,妹妹向來仰慕習武之人豪情萬丈,,不知哥哥可否讓妹妹開開眼?”
這話正合趙竟心意,,他命丫頭把劍取來,,在院子里揮舞起來,一眾呵欠連天的公子哥們紛紛喝起彩來,。見褚齒喜笑顏開,,趙竟心花怒放,劍指眾人,,挑了一個會功夫的:“黃少卿,,你來與我比試比試?!?p> 那黃少卿連連擺手稱自己已經(jīng)醉了,,說著捂嘴做嘔吐狀,一面令他丫頭給他取醒酒湯,。彼時眾公子們各自都行動起來,,有裝醉的,有裝睡的,,還有人直奔茅房,。趙竟自知令云武功高強,不敢找他比武,,非要從公子當中挑一個,。
令云推了褚齒一把:“小齒妹妹來?!?p> 褚齒當仁不讓,,隨手拿了黃少卿的劍:“妹妹這是花拳繡腿,到底都是些漂亮功夫,,還請哥哥手下留情,。”
“漂亮功夫哥哥最喜歡,?!壁w竟得意時,也忘了自己是個體面的尚書之子了。
俗話說師父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在習武一事上,,趙竟毫無天資,又不刻苦練習,,褚齒那“花拳繡腿”“漂亮功夫”罵的就是他,。褚齒十八歲便頂著九步娘的名頭下山,自刀口舔血,,從煉獄油鍋里滾出來的硬功夫,趙竟哪里吃得消,。
烏云蔽月,,秋風乍起,院內(nèi)鴉雀無聲,。
爐火正旺,,爐上醒酒湯沸了,黃少卿的丫頭扯出來幾根柴,,盛了一碗滾燙,,端著小心翼翼走出去,想要繞開纏斗的褚,、趙二人,。
“啊呀!”丫頭驚叫起來,,一道劍光從她眉目掠過,,湯碗脫出去,碎了,。
趙竟的劍直直擊出,,褚齒側(cè)身躲避,劍削開她左袖,,一道血飛濺出來,。褚齒棄劍按住左臂,跪坐在地:“哥哥好劍法,?!?p> 趙竟見傷了褚齒,連叫丫頭過去把她扶起:“妹妹承讓了,,我家里有上好的金瘡藥,,明日親自送來府上?!?p> 丫頭將褚齒扶起,,褚齒眉頭緊蹙,咬著下唇,踉蹌了兩步,。見傷了人,,怕趙竟還沒玩夠,眾人一時亂做一團,,令云遣了自己的丫頭青雀過去扶褚齒,,一邊笑道:“好了好了,今夜就到此吧,,傷了表妹,,回去還要向家父請罪呢?!?p> 眾人都表現(xiàn)出掃興的樣子,,黃少卿道:“趙兄何必跟一個小女子較真呢!”眾人跟著應(yīng)和,,趙竟臉色由紅轉(zhuǎn)青,,那頭褚齒連忙替他解圍:“大家切莫誤會了趙兄,竟哥哥技藝高超,,慎之又慎,,就怕傷著我,這一點皮肉傷是我自找的,?!?p> “你別操心了,快讓丫頭帶你去上藥,?!绷钤凄亮艘痪洹?p> 令云貼身的幾個丫頭都是聰明人,,青雀知道這個從天而降的“表妹”是假的,,一路領(lǐng)著褚齒去了客房,默默給她包扎,、上藥,,端了些果盤點心放在屋中,就出去了,,并順手鎖上了房門,。
眾人紛紛散了,令云是個愛干凈的人,,盯著丫頭們把院落仔仔細細地打掃干凈了,,燃上香,這才優(yōu)哉游哉地去找褚齒,。
房門打開時,,褚齒正赤腳盤腿坐在桌邊大口吃桂花糕,,一壺茶已經(jīng)被她喝了大半,之前在院中飲酒時,,因為要假扮大家閨秀,,褚齒不便吃得太多,熬到深夜,,餓得兩眼發(fā)昏,。見令云近來,褚齒把最后一塊桂花糕拍進嘴里,,一邊嚼一邊盯著令云,,等他發(fā)話。
“一點皮肉傷,,叫人家趙竟欠你好大一個人情,。”令云走到褚齒身邊,,按了一把她的傷口。
“嘶,!”褚齒叫起來,,“令云哥哥好歹毒!”
“你有臉說我歹毒,?捏的就是你,,歪腦筋打到我頭上了?!绷钤迫峙?,七分嗔。
“你把我從令雨那里生拉過來,,我占你一點便宜也不為過吧,。在青竹幫混日子,難免要得罪人,,我一個籍籍無名的外鄉(xiāng)人,,在京城尋個靠山而已,令云哥哥行行好,,放我這一馬,。”褚齒抓住令云的手,,撒起嬌來,。
“哎呀!”令云連忙把她撇開:“都是桂花糕,,臟死了,?!?p> 褚齒向青雀討了張油紙,把其余的糕點一齊打包起來,,向令云青雀道了謝,,美滋滋遁回自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