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駙馬交令,,”瑞常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驕傲,,“十九個流賊全都咔嚓了,一個也沒跑掉,?!?p> 話音一落,,駙馬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官兵已是一片壓低了的喝彩之聲。
這些喝彩之聲聽在瑞常耳里,,真是通體舒泰,,比三伏天喝一大杯冰鎮(zhèn)酸梅湯還要過癮。
周世顯心想,,這些官兵實在是被闖軍壓得太狠,,這次雖然是三千營的戰(zhàn)果,但想必人人都覺得釋放了一股怨氣,。
他剛想說點(diǎn)什么,忽然聞到瑞常身上有一股血腥之氣,,極是濃重,。
他吃了一驚,問道:“瑞千總,,你受傷了,?”
一邊問,一邊隨手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火折子,,迎風(fēng)燃起,,往瑞常身上一照。
一個死人頭,,正在橫眉冷目地看著他,。
雖然一向自詡心理素質(zhì)強(qiáng)大,但在完全沒有準(zhǔn)備之下,,忽然間跟這顆死人頭打了一個照面,,周世顯還是被嚇了一個半死。
跟著便看清楚了,,這顆人頭是掛在了瑞常的腰間,。
“瑞常!”他略帶怒意的指著那顆人頭,,低聲喝道,,“這是什么?”
“首級啊,,”瑞常興高采烈的說道,,“可以拿來換一面功牌,二十五兩賞銀,?!?p> 周世顯啞然,想了想人家說的似乎也沒有錯,。
“打算向誰去換呢,?”
“向……”瑞常被問住了,迷惑地?fù)狭藫项^。
三大營還在的時候,,本來應(yīng)該是向營里的主官去換,,可現(xiàn)在整個京營都沒有了,自然也沒人能給他換,。
若說是向駙馬去換,,讓駙馬爺掛著一身人頭,好像也不合適,。
周世顯知道,,這個年代,以首級定功勞是通行的做法,,功牌是累積計算,,用來做升官的憑據(jù),賞銀的價碼則各有不同,,如果是關(guān)寧的邊兵,,斬一顆“真滿洲”的首級,甚至可以獲銀五十兩,。
但這樣的制度,,也有很大的弊端,缺乏軍紀(jì)約束的部隊,,殺良冒功,,拿老百姓的首級來充數(shù),是常有的事情,。
“一定要先割了首級過來嗎,?”周世顯諄諄善誘的說,“有沒有更要緊的事情呢,?”
“要是不割,,就會被他們割跑了,”瑞常小聲申辯道,,“我底下那幫家伙,,也沒一個省油的燈?!?p> 原來如此,,周世顯哭笑不得,心想他剛才說把十九個流賊全都“咔嚓”了,,竟然不是打比方,,而是貨真價實的“咔嚓”。
“你們的功勞,,都在我心里,,誰也匿不了,,搶不去!”周世顯看著瑞常的眼睛,,拍拍心口說道,,“咱們千里南下,第一要務(wù)是什么,?自然是保駕護(hù)駕,,這份功勞,才是什么也比不上的大功勞,!這一路上,,要是見著人頭就砍,萬一有哪一回嚇著了萬歲爺和娘娘,,那你瑞常怎么說,?”
瑞常想明白了,對于眼前這位駙馬爺越來越是信服,,當(dāng)下不好意思的一笑,,將腰間那顆人頭解下來,,遠(yuǎn)遠(yuǎn)的甩了出去,。
“好,你跟我來,,我讓你知道什么叫功勞,。”
周世顯帶著懵懵懂懂的瑞常,,一直走到崇禎的大車之旁,,輕聲說道:“啟稟陛下,瑞常率前哨馬隊,,擊破流賊關(guān)卡,,斬首十九級,咱們這就能接著往前走了,?!?p> 崇禎已經(jīng)有多少日子沒聽到過這樣的好消息了!放在幾年之前,,或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勝利,,但放在現(xiàn)在,對逃難途中的皇帝而言,,就不啻為一劑猛力的強(qiáng)心之藥,。
“瑞常忠勇可嘉!”崇禎盡量穩(wěn)住自己的聲音,,“著周世顯記下,,日后一并封賞,。”
瑞常大喜過望,,這“忠勇可嘉”四個字,,可是萬歲御口親夸,足以夸耀于子孫了,!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站在周世顯身旁,。
誰知道還沒完,,周世顯又帶著他走到皇后的大車之旁。
“臣周世顯啟稟娘娘,?!?p> 車?yán)锇察o了一下,才聽見周皇后柔聲說道:“你說吧,?!?p> “瑞常率前哨馬隊,擊破流賊關(guān)卡,,斬首十九級,,咱們這就能接著往前走了?!?p> “啊,。”皇后輕輕地喊了一聲,,聲音之中充滿喜悅之意,。
過了一會,便聽得車廂里窸窸窣窣的,,接著車簾一動,,遞出一支鐲子來。
“這個賞他,?!?p> 瑞常只覺得渾身的血都轟的一聲涌上了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依舊只會在地上磕頭謝恩,。
皇后娘娘親自從手上褪下的鐲子,這是不世的榮賞,,大明一朝,,沒有第二個!
無數(shù)道艷羨的目光投在瑞常的身上,,護(hù)衛(wèi)中軍的錦衣衛(wèi)和神機(jī)營,,人人都是眼冒綠光,,躍躍欲試,心里都在想:三千營可以,,我們自然也可以,!
于是一腔奮勇爭先的立功之心,就這樣輕易地激發(fā)出來了,。
車隊在夜色的掩護(hù)下,,緩緩前行,當(dāng)越過方才的哨卡時,,周世顯看見那幾支松明火把已經(jīng)被移到路旁二三十步的地方,,完全照不出車隊的影子。
這里也是離敵人大營最近的地方,,所以大車也是特意放緩了速度,,讓呼嘯的風(fēng)聲掩過了車輪的聲音,直到徹底通過,,大家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氣,。
回頭看看,人人都有不可思議的感覺,,第一道包圍圈,,就這樣被他們沖破了。
就在這時,,遠(yuǎn)方朝陽門的城樓上,,忽然有火光亮起,,并有零星的槍聲響起,。
隨風(fēng)送來的,依稀還有嘈雜的人語,、破口大罵的聲音,、以及慘叫之聲。
周世顯心中一緊:朝陽門破了,。
朝陽門一破,,守門的鞏永固自是以身殉難了。
氣氛一時凝重下來,,中軍隊伍里沒人敢說話,,直到從后趕上來的許勇打破了這份沉默。
“駙馬,,咱們是沖出來了,。”許勇小聲說道,,“下次再有什么立功的事情,,也請給錦衣衛(wèi)一個露臉的機(jī)會,。”
周世顯側(cè)頭打量著他,,見他一副三個不服五個不忿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
“你也有功勞啊,,”周世顯淡淡地說,,“你昨天不是還替我抄寫了半晌的大字兒?”
“爺,,說起這個……您下回找別人成不成,?”許勇告饒似的說,“您讓我拿刀拿槍都成,,就是別讓我拿筆了,,這活我是真干不了,到現(xiàn)在兩邊膀子都還酸的不行,?!?p> “你不愛干,我還瞧不上呢,,”駙馬爺揚(yáng)著臉說,,“就你那筆破字兒?!?p> 許勇不說話了,,過了片刻,又忍不住問道:“咱們下一步,,往哪兒走,?”
“折向南,往東安縣去,,”周世顯指著黑沉沉的遠(yuǎn)方,,“找個地方過無定河?!?p>